母親當紅娘

張軍霞

前幾天回母親家，看到小院里又放了一大堆新鮮的過冬白菜，我笑著問：“牛叔又來送白菜了？”母親笑著說：“是啊，我說天氣怪冷的，城里的白菜也不貴，讓他不要來，他犟得很，還是送來了。”牛叔是我們老家的鄰居，說起他年年冬天進城送白菜的緣由，背后還有一個故事。

多年前的一個冬天，在一個月夜，母親抱著妹妹，拉著我，從住在村子西頭的姥姥家回來。走到胡同口，看到一團黑糊糊的影子，母親嚇得大叫一聲，轉身就跑，那影子卻站起來，低聲哀求：“大姐，天太冷了，我實在走不動了，在這里歇歇腳……”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弱弱的哭聲打斷了。母親一聽說話的是個年輕女人，立刻不害怕了，她拿手電筒一照，縮在墻角草堆里的是一對衣衫單薄的母女，小女孩不過一歲多，和我家小妹差不多大，此時正驚恐地縮在媽媽懷里哭。

“哎呀，這么小的孩子會凍壞的！”母親二話不說，讓女人抱著孩子跟我們回家，為她們煮了一鍋掛面。女人吃完熱湯面，渾身暖和起來，顫抖著說：“謝謝大姐救命啊！”原來，她的男人一年前因病去世了，婆家的人看她生的是女孩，男人又沒了，就開始欺負她，尤其是婆婆，天天對她指桑罵槐。她沒辦法就抱著女兒回了娘家，沒想到娘家嫂子也是個狠心的人，進進出出都黑著臉，說誰家日子都不好過，一下子多出兩張嘴，非得把這個家給吃垮了。她實在沒有容身之地，只好帶著女兒離開娘家四處流浪，白天靠別人

母親是個心軟的人，當即落下淚來，她動手把廂房里的床收拾出來，在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再鋪上一層棉被，讓這母女倆先住下來。第二天，母親“撿”了一對母女的消息在村子里瘋傳，有人對她說：“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收留陌生人在家里，誰知她到底什么來歷！”母親托人捎信，讓在縣城工作的父親回來一趟商量此事，她說反正不能看這娘倆凍死在外面。父親思忖一番，說：“這女人命苦，孩子也可憐，但住在咱家也不是長久之計，歸根結底，她還是應該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這話倒一下子提醒了母親：“小牛不是還沒媳婦嗎？不如……”小牛是鄰居劉嬸家的獨生兒子，小伙子長得不錯，干活也勤快，只是因為家里太窮蓋不起新房，都三十好幾了，還沒討上媳婦。

就這樣，從沒說過媒的母親試探著牽線搭橋，沒想到他們一見面就彼此有意，一個月之后就扯了結婚證。結婚那天，母親還送給新娘子兩塊喜慶的紅被面呢！母親一輩子只說過這一次媒，他們婚后又生了一個兒子，一家四口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當年的小牛如今都當上爺爺了。我們全家搬進城里以后，他們只要進城，肯定到家里來玩，兩家人相處得比親戚還要親。

有時，聽母親又念叨起這個故事，我就跟她開玩笑：“你還挺會說媒的啊，一說就成了！”母親笑道：“那是他們有緣，月老早就牽好了紅線！”話是這樣說，可我每每想到因為母親的善良，竟然成全了這么幸福的一家人時，不由也為她這唯一的一次紅娘經歷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