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視劇《大秦賦》引發的爭議,證明國人的“秦”結依然糾纏于心:自秦王嬴政“兼有天下、立名為皇帝”,直至兩千多年后的今天,如何評價秦的功過,不僅涉及如何理解“漫長”的傳統中國的帝制問題,更涉及如何理解自辛亥革命以來的現代中國的合法性問題。
和中原諸國相比,秦的“起點”很低。封地徒有虛名,還需要長期和游牧民族交通或作戰,由此染上了畜牧民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強政府,弱貴族,還被華夏各國鄙視為“戎狄之國”。
春秋-戰國反復爆發的非毀滅性戰爭,迫使參戰各方不得不采取富有效率的行動才能贏得戰爭。在這樣的時代條件下,法家的舉措粗暴而有效:既能擴充軍隊,改良武器和軍事后勤能力,又能增加社會財富,提高稅收能力。商鞅變法之后,“野蠻”秦人得以統一六國。
通過嚴刑峻法,秦在滲透和重組社會方面,汲取了巨大的權力,引發了一場行政管理革命,其中最重要的結果“科層制帝國”堪稱完備。在歷史上,封建化和郡縣制的相互糾纏一直沒有從根本上“解套”,而帝王的絕對權力依然不斷演化。
從管理學的角度看,如果把秦國比作一個企業,它的特征就是身處自己擅長的賽道,一股獨大,決策迅速,改革徹底,所以能夠在你死我活的市場競爭中最終勝出—分散式的股權則受到的掣肘太多,利益難以協調。
法家思想對中國的人心秩序及社會風貌的改造,與福柯的“生命政治”帶有一定的理論親緣性。法家以獎勵和懲罰而非道德為基礎來整肅社會秩序、規范民眾行為,既反映出其對社會和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悲觀看法,也體現出其“性本惡”的人性觀。在這一意義上,自然沒有任何手段能比權力更重要、更有效。
秦和西方的“大秦”—羅馬帝國互為“鏡像”,都對各自所代表的文明形成了籠罩性影響。羅馬帝國通過公民權和自治權等一系列法律制度,使被征服者獲得一定程度的權利保護,但帝國很快又沿著種族、語言的縫隙崩裂,最終形成星羅棋布的民族國家。而在文化的高度凝聚下,大一統的帝國在中國歷史上反復出現,外儒內法是它“長壽”的秘訣。
站在千年的歷史遺產上,如何平衡和保證一體化和多元化的凝聚和張力,亦是當下中國與歐洲同樣面臨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