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 時殷弘
本文節選自《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21年第1期
應當肯定,美國大選后的中美關系趨勢在頗大程度上可由中國影響或塑造,因而中國方面的戰略和政策與適當調整至關重要。
與彼此武力威懾升級、軍事反應升級相伴,中美兩國目前從各自完全相反的立場和“道德高地”出發強烈譴責對方,要求對方做整系列甚或全系列的根本讓步。在拜登政府時期,應當爭取停止這種狀況,由中國采取主動,以避免中美軍事沖突為根本共同利益、起碼“公約數”和統領性議題,從事講求實際、足夠聚焦和有具體重要提議的對話或談判,并將大致一切可能的較小或微小的彼此妥協當作分支性努力,服務于維持這項根本的共同利益。
就中國而言,根本的目標至少須包括:第一,堅決、足夠和較持久地實施戰略/軍事收縮,在南海、臺灣和軍備競爭方面,以此作為較經久地擺在桌面上的、促使拜登政府遲早相應地收縮的基本談判條件,謀求減抑中美戰略前沿碰撞的危險,促成兩國新的戰略穩定,并且爭取分化美國政界的對華態度,爭取國際社會其他盡可能多的國家的較多理解和同情;第二,總的來說,一段時期里堅決不與美英以外的其余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大國發生對抗,對其反華行為一般需堅毅地忍耐,以利目前時期里特別重要的戰略集中,減少一二線對手,爭取較多的中立者和同情者,特別是經足夠和及時的彼此妥協和具體安排,切實地維持和發展與歐盟、東盟及韓國的合作互利關系。
當前,特別重要的是,我們要牢牢記住和反復提醒自己兩條:中國面對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并且最慣于兇狠地以系列行動展示帝國主義霸權意志的美國,與之經久斗爭和周旋實在殊為不易,因而這樣的一線對手只能有一個;在當今和可預見的未來,美國、中國和所有其余大國都將面臨巨大的財政壓力,除了絕對必需和迫不得已都難以承擔流血傷亡的高昂成本,而且各國都有大量國內困難和國內任務要優先處理,因而只要確信對方退一個臺階,就寧愿自己也退一個臺階。
上海交通大學中國城市治理研究院、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 韓志明本文節選自《中國行政管理》2020年第12期
在城市社區的舞臺上,多元參與已經成為社區治理的常態。在社區治理的過程中,小心翼翼已經成為多元行動者的基本特點,包含了多方面的內卷化含義,兼具積極和消極的后果。

眾所周知,社區治理千頭萬緒,連著千家萬戶,很多都是些細微瑣碎的小事情,但都是關系到居民切身利益的事,具有很強的交互性、聯動性和敏感性。相應的,解決社區生活中的麻煩和問題,最常見的訴求往往是效率,而未必是合法性。但城市是高密度和高風險的社會空間,良好的社會治理更多依賴于決策,但卻又往往很難做出決策。社區治理的層級很低,只能依靠有限的資源和能力,審慎地權衡復雜的利益關系及其訴求,還要讓廣大群眾都能滿意,這些極大地限定了治理的節奏和進度,甚至是抑制了治理的效率。
作為社區治理的重要畫像,小心翼翼的行動者是社區治理內卷化的重要體現,核心是效率與合法性之間的緊張性問題,其中效率通常要求快速反應,及時有效地處置和解決問題,破除不必要的束縛和限制等;而合法性則要求吸納居民參與,統籌考慮利益相關者的意愿和訴求。
最后,社區治理的內卷化也是社會事務矛盾性的體現,即又快又好地做事的兩難困境。當前社區普遍承擔著繁重的管理和服務責任,隨著人、財、權力、制度和技術等要素加速匯集到社區單元中來,各種要素的嵌入、重組和生長,將導致內卷化的持續強化,形成權威治理的路徑依賴。
廈門大學經濟學院財政系 張馨
本文節選自《財貿經濟》2021年第1期
首先,“兩論”爭議的根本問題,其實是財政理論是否應當建立于市場經濟基點之上的問題。
財政學有著鮮明的市場經濟基礎,它緊密地依托市場經濟而形成自己的學科體系與內容,從而形成了清晰的“市場有效→市場失效→公共產品→公共選擇→政府各項收支活動”的主線。這里從歷史進程角度談談可能的啟示,最初的市場經濟的產生,是市場自身的力量沖破封建束縛的結果,經濟學從純市場經濟入手構建整個理論體系,是有著歷史與現實的堅實基礎的。而眾所周知的“小政府”“小財政”和“夜警國家”“廉價政府”,則是對“市場失效”與“公共產品”問題的最初探索,在古典經濟學家尤其是約翰·穆勒那里得到了很好的論證、概括與描述。與此同時,市場經濟逐步形成的過程,也就是政府和財政被納入法律約束與控制的過程,是整個社會法治化的過程。所有這些,在幾百年的發展之后,最終形成了“市場失效論”“公共產品論”和“公共選擇論”,構成了財政學奠基性的前三章,是公共財政學具有市場性的根本表現,決定了公共財政學具有完全的市場經濟基點。相應的啟示是,中國財政新理論的構建,應當以市場經濟為根本出發點,緊密地與市場經濟相適應和相聯系。

其次,“兩論”爭議的核心問題,是財政理論如何看待和處理市場與政府的關系問題。“兩論”爭議皆直接間接地涉及市場與政府的關系問題。公共財政論集中反映和研究了這一問題,諸如兩者之間的邊界劃分等,則是其典型。在市場和政府關系中,政府失效是癥結問題。就市場而言,真正對它具有致命和否定威脅的只有政府。換言之,政府對市場的危害,才是最大和最根本的“政府失效”。總之,沒有“政府失效”的根本克服,就沒有市場經濟。即使這樣,在市場經濟不斷健全完善的數百年中,政府掙脫市場束縛、違背市場意愿行事的事例仍然不是少數,即“政府失效”始終是一個現實存在,仍然需要市場去約束和控制。而中國正處于健全完善市場經濟體制的階段,如何防止和避免政府失效,還是一個亟須解決的問題。
另一方面,“市場失效”在中國也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中國市場化改革的關鍵和癥結,從來都是政府,都是政府是否愿意、是否能夠按照市場的要求自我革命的問題。在中國,市場天生患有軟骨病,缺乏自我發展成為獨立的經濟體制形態的能力與力量。計劃經濟時期對市場因素的否定是極為有力的,因為這是強大的政權力量的作用;改革開放時期市場因素和市場體系的蓬勃發展,市場經濟體制在中國的“初步建立”,也完全是政府批準和支持的產物,或者說是政府對市場培育和推動的結果。40多年來,市場化改革能改什么,能走多遠,從根本上看仍然是政府作用的結果,而健全完善市場經濟體制,是政治決議的要求和決定。在這種背景下形成的中國市場經濟體系和市場經濟制度,仍然有種種缺陷和不足。
再次,“兩論”爭議的深層問題是公共財政論是否成立的問題。“兩論”是“公共財政論”的理論基石,對這兩個理論的否定,就抽空了公共財政論的根基,就從根本上否定了“公共”財政論。西方財政學之所以一開始就全力以赴、一環扣一環地描述和論證市場失效、公共產品和公共選擇問題,就因為通過對這三個問題的具體分析、概括與總結,系統地總結了財政的“公共性”,給出了市場經濟下政府和財政的活動領域、作用范圍、運行方式、運行機理以及基本特征等,對此時的財政是“公共”性質的財政做了最基礎和系統的肯定與論證。一旦這幾個理論被否定,也就談不上什么“公共”財政及其理論了,由此形成的新理論,不管冠以什么名稱,都不是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財政理論和財政學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