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專利代理制度發展趨勢研究

李慧陽

截至2020 年7 月底，我國現存有效的發明專利總量達到了2,856,218 件①國家知識產權局.2020 年7 月國家知識產權局業務工作及綜合管理統計月報[EB/OL].(2020-08) [2020-08-23].http://www.sipo.gov.cn/docs/2020-08/20200813152408678161.pdf.。然而，與龐大的專利授權總量相比，我國專利質量有待提高。隨著中美貿易沖突不斷加劇，中國企業受到美國專利技術掣肘的問題日益突出，人們深切意識到增強自主研發能力，提高我國專利質量的重要性。

專利質量的提高離不開與之相適應的制度保障。“提高專利代理質量”是專利質量提升工程的四大重點工程之一②衛紅.美國專利代理行業發展現狀研究[J].科技促進發展,2017,13(8-9):728-732.。完備的專利代理體系有助于提升專利文件的撰寫水平，從而降低專利被宣告無效的風險。現階段，我國專利代理體系尚不成熟，在專利代理行業的規模、市場準入機制、行業自律機制以及政府監管機制等方面仍處于發展階段。美國是世界上最早建立專利代理制度的國家之一，發展至今已經趨于成熟穩定。本文旨在對美國專利代理行業的規模、市場準入機制、行業自律機制以及政府監管機制等方面的發展趨勢展開分析討論，以期為我國專利代理行業的發展與改革提供參考。

一、美國專利代理行業規模發展趨勢

（一）發明專利申請數量變化趨勢

根據美國專利商標局官方統計數據，我們可以知道美國2009—2019 年間發明專利的申請數量，同時可以計算出各年份發明專利申請總數的變化百分比，具體數據見表1③United States 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 ce.U.S.Patent Statistics Chart Calendar Years 1963 -2019[EB/OL].(2020-04) [2020-08-23].https://www.uspto.gov/web/offi ces/ac/ido/oeip/taf/us_stat.htm.。

表1 美國歷年國內外發明專利申請總量（2009—2019年）

上表顯示，從2009 年到2019 年，美國專利商標局受理的國內外發明專利申請總量總體上呈增長趨勢，其平均年增長率約為3.18%。

（二）專利代理行業規模發展趨勢

在美國，從事專利代理的執業人員主要分為兩類：專利代理師和專利律師。根據美國專利商標局提供的信息，我們可以知道美國2006 年、2010 年、2014 年、2018 年以及2020 年專利代理師和專利律師的人數并計算出相應的數量變化百分比，同時我們也可以將這幾年美國專利申請數量、人口數量以及GDP 總量的變化與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的數量變化進行比對，具體數據見表2。

表2 美國專利代理行業規模發展趨勢

根據表2，我們可以得到以下信息：

首先，從2006 年到2020 年，美國專利申請的數量、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總數、美國人口數量以及GDP總量總體呈現同向增長趨勢，然而這幾個指標的增長趨勢并非呈線性關系。例如，2006 年到2010 年美國專利申請數量的增長趨勢同2010 年到2014 年基本相同（15.1%,18.1%），然而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的增長趨勢卻明顯減緩(20.7%,5.1%)。

其次，截至2018 年10 月2 日，美國每一萬人當中約有1.43 人為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相比之下，截至2018 年10 月2 日，中國共有18,087 名專利代理師?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代理管理系統——專利代理人查詢[EB/OL].(2018-10-02) [2018-10-2].http://dlgl.sipo.gov.cn/txnqueryAgent.do#.，人口總數約為13.9 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年末總人口[EB/OL].[2018-10-2].http://data.stats.gov.cn/search.htm?s=%E4%BA%BA%E5%8F%A3.，每一萬人中約有0.13 名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由此可見，如果以人口總量作為基數，美國專利代理執業人員所占比例約為中國的11 倍。

最后，美國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的數量同GDP 總量的比分別為2.44、2.71、2.44 和2.27，整體來看波動不大。由此我們可以推測美國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的數量和國家GDP 總量具有較強的關聯性，這與專利發明和一國的經濟實力具有密切聯系的事實相符。如果以國家的GDP 總量作為基數，則在專利代理執業人員數量同GDP 的比例上，美國約為中國的1.7 倍?根據世界銀行公布的數據，中國2018 年的GDP 總量約為13608（十億美元），美國約為20544（十億美元），再結合兩國2018 年的專利代理師總數可以計算的二者之間的倍數關系。。

綜上，從2006 年到2020 年，美國專利申請的數量、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總數、美國人口數量以及GDP總量呈現同向增長趨勢，其中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的數量同GDP 總量相關性較強。同時，無論從人口比例還是同GDP 總量的比例來看，我國同美國專利代理行業的規模相比都有相當的差距。

二、美國專利代理行業市場準入機制的變化趨勢

（一）專利代理師的行業準入條件變化趨勢

早在1803 年，美國就出現了專利代理制度的萌芽，發明人可以通過“代理人”在美國專利局申請專利。當時美國立法對專利代理師的資質幾乎沒有任何限制，只要這個人未被監禁或者未被明令禁止從事法律工作，即使是一名地方政府官員也可以成為專利代理師。然而，隨著技術的進步與制度的革新，專利局的官員逐漸認識到，在這種不設門檻的代理師制度下，許多專利代理師并不具備分析、描述發明專利所需的技術背景和法律背景，嚴重影響了專利局的工作效率，于是美國專利局決定對專利代理師制度進行改革。1896 年5 月1 日，美國專利局發布的相關條例規定，想要成為美國專利局的審查員必須通過相應的資格考試，不久之后，這一考試制度就被推廣到所有的專利代理執業人員。1897 年8 月，美國專利局長Benjamin Butterworth 發布相關規則，要求所有的專利執業人員都必須在專利局注冊登記?Lisa Kennedy,Patent Agents:Non-attorneys Representing Inventors Before the Patent Offi ce,Advocate (Idaho),2006,pp.21-22.。

美國設立專利代理制度之初，大部分的專利代理師并不具備律師資格，而就專利代理師是否必須取得律師資格這一問題，美國社會也一直存在較大爭議。1938 年，美國專利局創設性地提出了專利代理師和專利律師雙軌并行的注冊制度，同時還規定專利律師和專利代理師在美國專利局享有同等的權利。隨著1952 年專利法案的頒布，美國從聯邦立法的層面確立了注冊專利代理師在美國專利局執業的資格?Nathan D.Renov,To Opine or not to Opine,That is the Question:A Discussion of a Patent Agent' s Representation of Others Before the United States 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 ce in Light of Revised Rules of Patent Ethics and Professionalism,Cardozo Pub.L.Pol' y&Ethics J,2010,pp.649-674.。

目前美國的專利代理執業人員主要分為兩類：專利代理師和專利律師。專利代理師是指通過美國專利代理師資格考試，向美國專利商標局提出申請并獲得注冊但并不具備律師資格的個人?Code of Federal Regulations.tit.37，sec.11.6(b).；專利律師指同時具備律師和專利代理師資格的個人?Code of Federal Regulations.tit.37，sec.11.6(a).。因此，想要成為一名專利律師，除了需要具備專利代理師的教育背景外，還應通過其所在州的律師資格考試和相應的職業道德考試。在教育背景方面，美國的專利代理執業人員都具備理工類教育背景，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獲得了理工類學科Ph.D.學位。此外，美國的專利律師大都獲得了法學院的J.D.學位。

（二）專利代理機構設立門檻變化趨勢

20 世紀50 年代以來美國專利法進行了四次較大的變革，時間分別是1952 年、1982 年、2005 年以及2011 年，但這些修改都未涉及專利代理機構設立門檻的變化。在美國，發明人只要登錄專利商標局的網站，無需通過專利代理機構或律師事務所即可檢索到所有在專利商標局注冊的專利執業人員的信息。同時，專利商標局主要將對專利代理行業的監管重心放在專利代理執業人員個人而不是機構上面，所以美國專利商標局對于專利律師的執業機構并沒有特別的限制。通常，專利律師可以選擇在律師事務所執業，也可以選擇在公司內部執業。律師個人申請開辦事務所，也沒有實質性的法律障礙。事務所可以采用有限責任合伙的形式，也可以采用有限責任公司的形式，專利律師甚至可以選擇個人執業。當然，這些機構的設立應遵守各州關于合伙、有限責任公司等機構設立的一般性規定。

同時，專利律師或專利代理師在選擇合伙或公司等合作形式時，不能違背職業道德的要求，與不具備執業資格的人員分享業務收益。美國專利商標局在職業道德規則中明確指出，執業者不得與非執業者成立任何從事專利、商標或其他法律業務的合伙組織?Code of Federal Regulations，tit.37,sec.10.49.。這一限制旨在防止不具備執業資格的個人通過合伙或公司等形式變相地從事專利代理業務或分享專利代理業務收入。

三、美國專利代理行業自律機制的發展

美國專利代理行業的管理職權集中在美國專利商標局。注冊考試資格的審查、注冊申請的審查、執業人員注冊簿的維護、執業人員違反職業道德行為的調查等工作，均由美國專利商標局負責。在現有的框架下，自治性的行業協會并沒有被賦予重要的行業管理職能。因此，專利代理行業的執業人員自發組成的行業協會在行業自律管理方面作用有限。

美國的專利代理師或專利律師沒有專門的全國性的行業協會組織。美國知識產權法協會（Americ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Association,簡稱AIPLA）成立于1897 年，是一個全國性的知識產權執業人員行業協會，其絕大多數成員為執業律師。AIPLA 旨在維護高標準的職業道德規范，參與完善知識產權法律制度，同時為社會公眾及行業執業人員提供法律培訓?Americ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Association.About AIPLA[EB/OL].[2021-01-11].https://www.aipla.org/about.。由于很多專利律師都是AIPLA 的成員，AIPLA 在維護專利代理行業職業道德方面發揮著一定作用。

對于大部分專利律師而言，除了美國專利商標局外，美國律師協會(American Bar Association，簡稱ABA)和各州律師協會在確立職業道德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美國律師協會的《職業行為示范準則》（Model Rules of Professional Conduct）基本上與美國專利商標局對于執業人員的職業道德要求一致。各州的律師協會具有行業自律的管理職能，可以對違反職業道德的律師進行懲戒。同時，美國專利商標局也會認可各律師協會的處罰決定，對專利律師進行處罰?Code of Federal Regulations，tit.37,sec.10.23.。從這一意義上講，美國律師協會及各州律師協會在維護專利代理行業職業道德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四、美國專利代理行業的政府監管趨勢變化

美國專利代理制度設立之初，由專利局（United States Patent Office）負責專利代理行業的監管工作?同?。。1861 年，美國國會賦予了專利局長（Commissioner of Patents）規制專利執業規范的權力。專利局長有權以行為失當為由，禁止相關人員從事專利代理工作。1869 年，專利局長發布的“專利局程序規則與指令”（Rules and Directions for Proceedings in the Patent Office）規定：“任何道德良好且具備一定知識的個人，都可以以律師或代理人的身份向專利局提交專利申請?同?。。”這就表明當時美國專利局允許非律師成為專利代理師，但是，由于這些代理師不像律師那樣擁有自己的行業規范，因此出現了許多欺詐行為，如虛假宣傳。不久之后，專利局就要求所有的專利代理執業人員都必須在專利局注冊登記?同上。。

1975 年，美國專利商標局取代了美國專利局，對專利代理行業進行管理規制。此后，美國專利代理的行業管理職能一直集中在美國專利商標局。在對注冊專利代理師和專利律師進行管理方面，美國專利商標局專門設立了注冊和紀律委員會（Office of Enrollment and Discipline，簡稱OED），主要負責審查注冊申請、組織資格考試、調查監督違反職業規范的行為?United States 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 ce.Offi ce of Enrolment and Discipline[EB/OL].(2020-08-19) [2020-08-23].https://oedci.uspto.gov/OEDCI/index.jsp.。

在職業行為規則的修訂方面，美國專利商標局于2013 年4 月3 日公布了新的美國專利商標局職業行為規則（USPTO Rules of Professional Conduct,USPTO Rules）的最終規定，以取代之前的美國專利商標局職業責任法規（USPTO Code of Professional Responsibility），對專利執業人員的職業行為進行規制。這一新規則主要以美國律師協會對職業律師的行為規范為藍本，就與違反紀律的調查和訴訟有關的程序性規則進行了修訂，同時免除了執業人員繳納年費的義務?Department of Commerce,Changes to Representation of Others Before The United States 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 ce,Federal Register,Vol.78,No.64,2013.。新規則統一了執業人員的職業責任義務，使得專利商標局對專利執業者提出的要求與執業人員所在州的律師協會對之提出的要求更加一致。然而，這一修訂并不意味著政府監管職能相對于美國律師協會的削弱，對專利代理行業的監管職權依然主要由專利商標局掌控。

五、美國專利代理制度發展趨勢總結

現階段美國的專利代理制度處于世界領先地位，相關法律也比較健全，同時，美國政府也在不斷進一步完善本國的專利代理制度。

在市場準入機制方面，從代理師角度來講，美國專利代理師的準入條件經歷了由寬到嚴的過程。從最初的對執業人員的身份、教育背景、資格考試沒有任何要求，到后來專利代理人員需具備一定的科學技術素質，同時必須通過專利代理師資格考試并在專利商標局登記的硬性要求等一系列變化，使得美國的專利代理制度更為成熟高效。從代理機構的準入條件來講，美國立法對專利代理機構的準入條件一直不是很嚴格，這些機構只要遵守各州的關于合伙、有限責任公司等機構設立的一般性規定即可，近年來也沒有新增對此進行限制的相關立法。

在專利代理行業管理方面，美國采用了政府監管為主，行業自律為輔的管理方式。從最初的對違法失職行為的懲處，到后來將對專利代理執業人員的資格審查與注冊權收歸所有，美國專利商標局在對專利代理行業監管方面一直處于主導地位。近幾年來，也沒有出現政府將監管的權力下放的趨勢。相比之下，美國專利代理師的行業協會機制并不發達。對此，在完善專利代理機制的過程中，我國可以考慮采取措施提高行業自律機制在實踐中的管理作用。

綜上，美國作為世界上最早建立專利代理師制度的國家之一，其相關制度設計比較完備，但同時也存在一些不足。本文通過對美國專利代理行業的規模、市場準入機制、行業自律機制以及政府監管機制等方面發展趨勢的研究，以期能夠為我國專利代理行業的改革與發展提供重要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