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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碼欣賞《短歌》
《掬水月在手》是陳傳興導演繼《如霧起時》《化城再來人》之后,執導文學紀錄片“詩詞三部曲”的最終章,該片以北京四合院的模式展現了葉嘉瑩先生坎坷堅韌仍不渝追尋初心的傳奇人生。其配樂邀請了日本作曲家佐藤聰明的團隊以杜甫的《秋興八首》為題,創作了一部長達49分鐘的唐風組曲,頗具雅樂韻味和詠嘆調風格的配樂,與葉先生的獨白、吟誦的詩詞相互交織又若即若離,形成了本片敘事之外的另外一條線。《掬水月在手》的落幕鏡頭停留在伊洛河畔,茫茫的白雪中矗立著一棵凋零的樹木,雪地上留有一串蜿蜒的孔雀蹤跡,主題曲《短歌》響起,人們沉浸于影片的思緒被拉進現實。
《短歌》由姚謙作詞,陳粒作曲并演唱。詩意化的音樂語言,深情質樸地演唱,它以娓娓道來的方式向觀眾述說了葉嘉瑩先生如歌如詩的傳奇一生。與以往的電影主題曲創作不同的是,《短歌》采用了主、副歌不帶反復的兩段體,作品結構極為簡單,樂器配置上也只選用了一架鋼琴,但是在音響效果及情感表達上卻展現出豐富的層次感。
《短歌》采用了主、副歌不帶反復的兩段體。歌曲前奏,鋼琴旋律性的伴奏織體依次在高、低音區對答出現兩次,好似描繪出一幅水波蕩漾的畫面。突然,連續交替出現的柱式和弦,打破了原本平靜的湖面,作品進入主歌第一段。
“在恰好的字數中構圖/聲音是最完整的形容/如開啟了通往時空的網站/然后有了答案。”主歌部分,鋼琴左手低音區作柱式和弦伴奏,右手高音區重復主歌旋律作同度進行,陳粒空靈縹緲的唱腔和著音符一字一句叩擊著心弦,悠揚婉轉的訴說這種葉嘉瑩先生如歌的詩意人生。接著,作品并沒有進入副歌部分,而是進入了間奏。間奏部分,左手依然保持柱式和弦的伴奏織體,右手旋律的演奏則像是魚兒在水中的游動般不斷地在作變化:首先兩小句上行旋律達到了情緒上的頂峰,接著兩次下行音階出現,情緒轉為宣泄,最終第三句半音階下行將所有情緒被淹沒,進入主歌第二段。
“最近的天涯和最遠的牽絆/記憶了片刻也完成永恒/所有漫長只為瞬間的光/不是偶然。”主歌第二段基本上是第一段的重復再現,只有第三句“瞬間的光”在音高走向上做了改編,第四句減少了唱詞,加入了一句女聲慵懶的哼唱。與第一段相比,這里的歌詞內容更加動情,情緒上也更跌宕起伏,葉先生漂泊的一生化為“最近的天涯和最遠的牽絆”,最終所有的漫長將成為萬丈光芒。
“于是凝視手中的月亮/結晶于前世發生在來生/我拾起詠唱一番/都是真實的短歌。”主歌第二段結束后直接進入了副歌部分,作品由小調轉為大調,原本舒緩的情緒變得急促,陳粒的演唱也由空靈、縹緲轉化為了堅定、深情。在歌詞內容上,這里的“凝視手中的月亮”是點睛之筆,與片名《掬水月在手》的意境完美呼應。在鋼琴伴奏上,右手分解和弦作旋律式的演奏,左手時而充當和弦低音,時而演奏分解和弦,此時的鋼琴對話極具藝術性和浪漫性。隨后,副歌部分再次反復,結束在“都是真實的”。副歌演唱結束后,鋼琴伴奏織體轉化為右手柱式和弦、左手分解和弦,調性也轉換為小調,四句鋼琴旋律后和聲終止,《短歌》進入了一段較長的鋼琴演奏中。
尾部,長達3分鐘的鋼琴演奏在主題曲音樂創作中是不常見的,按照情緒特征可將其劃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節奏比較歡快,以副歌過后的四句尾聲為材料發展而來,左手和弦伴奏、右手音階不斷的在鍵盤高低音區之間自由游動;第二部分節奏相對舒緩,左右手柱式和弦演奏錯綜交替,轉而琶音旋律音階在高低音區之間游動,句尾加之女聲的哼鳴,在情緒上具有啟發式的抒情性;第三部分,副歌的主題旋律在鋼琴聲部再現,《短歌》落幕。
《短歌》無論是在作品的創作上,還是歌曲的演唱上,都通過使用最簡單的音樂語言,去描述表達出作品所要表述的深刻含義,體現出一種極簡的音樂風格和創作理念。這種極簡的藝術特征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一是體現在作品的結構上。《短歌》不同于傳統的主題曲創作模式,其采用了主、副歌不帶反復的兩段體,在長達五分鐘的作品里,歌曲的主體部分僅占據一半,余下部分是具有開放啟發式的鋼琴獨奏。由于作品結構的減縮,歌詞的創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難度,姚謙用簡短的十二句充滿了文學性歌詞,概括述說了葉先生苦難、漂泊而又平淡、美好的一生。
《短歌》無論是在作品的創作上,還是歌曲的演唱上,都通過使用最簡單的音樂語言,去描述表達出作品所要表述的深刻含義,體現出一種極簡的音樂風格和創作理念。
二是體現在樂器的配置上。為了與影片保持一致的藝術情緒,《短歌》的編曲并沒有在弦樂隊上大做手腳,反而是使用了一架鋼琴配以空靈縹緲的女聲演唱,使其完美的與影片格調融為一體,簡單又不失大氣。特別是最后那段幾乎長達三分鐘的鋼琴獨奏,雖然僅有一架鋼琴,但是卻在音響效果及情感的表達上展現出了豐富的層次感。
三是體現在旋律的創作上。陳粒筆下的《短歌》浪漫至極又出其不意,無論是人聲旋律還是伴奏旋律的創作都十分的樸素,但同時卻又充滿了濃郁的藝術氣息,讓人充滿想象沉浸于其中。例如,主歌部分鋼琴高音區的旋律伴奏與演唱的人聲旋律作了同音進行,它不僅沒有造成旋律上的單調,反而是渲染了作品的氣氛。再如,作品尾部三分鐘的鋼琴獨奏創作,分別使用了副歌結尾以及副歌旋律作為材料變形發展而來,在作品材料統一性的基礎上增加了作品的層次感。
四是體現在歌曲的演唱上。在《短歌》中,陳粒對于音色的把控以及情感的表達展現出較強的能力,她的演唱時而空靈縹緲、時而深情堅定,簡單質樸卻又透露濃郁真情,沒有一絲矯揉造作。影片落幕時,陳粒演唱的《短歌》響起,她將觀眾的思緒從影片拉回現實,卻又讓人產生一種恍惚錯覺,如同接受了一場精神的洗禮,遲遲不能恢復平靜。
總體來講,姚謙筆下的歌詞質樸卻充滿詩意,陳粒的演唱空靈飄渺又深情真摯,加上許蔚天恰到其處的鋼琴演奏,三者完美結合。《短歌》作為一首獨立的音樂作品可以說是相當成功的,通過簡潔質樸的音樂語言,卻給人一種出其不意的聽覺享受。

《掬水月在手》的宣傳劇照,葉嘉瑩先生正在吟誦的畫面
下面,我們將視角切換到電影中來,談一談《短歌》在影片《掬水月在手》中的藝術表現。首先,我們需要對電影音樂中的一些專業名詞進行簡要的闡述。
《電影藝術詞典》(中國電影出版社1986年版第372頁)對“主題歌”做出如下定義:“表達影片主題思想或概括全片基本內容的歌曲,是全片音樂的中心……”它有利于觀眾更深刻的理解電影,對于推動劇情有著重要的作用。顯而易見,主題曲《短歌》在影片中起到了良好的概括表達主題思想與情感的作用,通過詩意的音樂語言向觀眾述說了葉嘉瑩先生的傳奇一生。
那么何為“推廣曲”呢?其實,推廣曲也是電影主題曲的一種類型,它在整部電影中起到營銷、宣傳的作用,通常會邀請一些比較具有流量的藝人進行演唱。在影片中,《短歌》被賦予了主題曲與推廣曲的雙重身份。作為影片里的唯一首歌曲作品,自然而然在后期的電影宣傳中擔負了推廣的重任,陳粒的加入也為影片吸引了大量文藝青年的關注與青睞。
在影片上映前曝光的《短歌》MV中,葉嘉瑩先生的吟誦與鋼琴演奏相得益彰,極具詩意的電影畫面配以陳粒的深情演唱,它遠遠超出了《短歌》在影片作為主題曲中呈現出來的藝術效果。同時,由于主題曲《短歌》與電影配樂音樂風格相差甚遠,導致影片落幕后風格轉變,將觀眾沉浸于影片的思緒被打斷拉回到現實。另一方面,《短歌》在影片中是作為電影謝幕表的背景音樂出現的,缺少了視覺畫面的結合,稍顯得有些單薄。而之前網絡曝光過的《短歌》MV先入為主,在心理上給一種用宣傳曲來“充當”片尾曲(主題曲)的恍惚錯覺,因此《短歌》在影片中的藝術效果被大打折扣。
或許是因為MV的先入為主,亦或是導演有些遺憾的設計,影片中的《短歌》沒能發揮出錦上添花的一面,存在著一定的缺憾。但客觀來講,《短歌》作為一首獨立的音樂作品或是電影推廣曲來講,無論是它的作品創作還是歌曲演繹,都表現出極為成熟與出彩的一面,稱得上是一首高質量的音樂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