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手”記

王永全

2017年國慶黃金周結束的第三天，下午2時許，我在派出所一樓接警臺值班。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我拿起電話，話筒里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我是蛟河市消防大隊接警員，剛才你轄區八家子村的山上大田里，一位開收割機的農機手左手絞進收割機里，請求救援。”

我正想詳細詢問事發地點，電話卻掉線了。再打回去，就是一陣盲音。類似的報警求助電話，派出所每天要接很多，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想辦法弄清楚，況且聽情況不像報假案，我立即請示所長出警。

我所在的吉林省蛟河市公安局長安派出所位于城鄉接合部，轄區叫八家子的地方一共有3個，302國道邊有個八家子，長安街管內有個小八家子，緊挨小八家子還有個大八家子，但歸烏林鄉管。那個時候，消防官兵還是現役，對蛟河的地理環境不熟，對地理位置的表述可能有偏差。緊急時刻，弄清楚確切地點非常必要，防止南轅北轍，影響救援。此時此刻，就看民警熟悉人口的功底了。

消防員電話里說出事地點在八家子村山上的大田里，我的腦海里立刻斷定是小八家子。十年前，我管過小八家子，對那里的一草一木、地形地貌了如指掌。我趕緊招呼值班民警宋航：“開車，去小八家子。”警車向小八家子急馳而去。

秋收時節，大地一片金黃。廣袤的田野里，農民們滿懷豐收的喜悅揮鐮收割。想到那位農機手還未脫離危險，我讓宋航加快了車速。不巧，警車開到一個貨運道口時，正趕上一列貨車通過。道口前，排起一溜長龍，遠遠望去，一輛消防車停在道口的隔離柵欄外。我跳下警車，跑到前面告訴消防車司機：“往小八家子加油站開，咱們在那兒會合，一同去現場。”好不容易放行了，我和宋航向小八家子路口的加油站駛去。在加油站的東道邊，一輛大馬力的拖拉機停在路邊。我過去問司機：“同志，這有一個被收割機絞手的報警人，看到沒有？”司機既興奮又焦急地對我說：“報警人在山上，我就是來接你們的。”“別說了，趕緊帶我們去現場。”我們跟著拖拉機往小八家子山上趕。經過小八子屯里時，東西橫穿的電線低，消防車過不去。我們下車把消防車上的工具搬到了拖拉機上，坐著拖拉機和警車直奔山上。

來到山腳下，警車上不去。救援的人都爬上了拖拉機，站在車廂里上了山。離收割機還有半里多地時，拖拉機也上不去了。我們只好跳下拖拉機，七手八腳，肩扛手抬，把救援工具運到了收割機前。

遇險的農機手叫高振山，是蛟河市新站鎮農民。他側躺在機器旁，右手絞在齒輪里，已處在半昏迷狀態。原來，收割機經過一個斜坡時，一根苞米稈子斜著插進了傳送帶。情急之下，高振山在沒有停車的情況下，跳下車，伸手去拽苞米稈，右手瞬間被帶進了運轉的機器里。

高振山的傷勢很嚴重，我趕緊撥打了120求助電話。怕發生第二次傷害，消防員打開工具箱，準備拆解機器，把高振山的手從收割機的齒輪里慢慢挪出來。但機器咬合很緊，費了半天勁，竟然紋絲不動。

機器不拆解，就救不了高振山的手。我和宋航情急生智，找來一根撬杠，插進傳送帶和齒輪之間，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努力，齒輪終于松動了。卸掉螺絲扣，大家把高振山的手從齒輪里一點點挪出來。他的手已經斷了，只是皮膚還連著。

刻不容緩。年輕的消防戰士背起高振山，準備下山。我急忙上前，用衣服托住手臂，大家跟在后面。高振山的朋友已經把一輛微型面包車停在拖拉機那兒。我們把高振山抬到面包車里，在坑洼不平的毛道上向山下緩緩移動。開到蛟河市供電局二次變電所門前時，120救護車趕到了。大家把高振山抬上救護車，吸上氧氣，直接送往吉林市人民醫院。

望著救護車漸漸遠去，大家終于松了口氣。這才發現，大家的頭上、臉上、身上全是塵土，皮鞋更不用說，讓苞米根戳得一道一道的，鞋墊都露出來了。但大家的心里都在默念著、期盼著高振山的右手能保住。畢竟，手對于一個勞動者來說太重要了。

一年之后，我在一次出警的路上，看到高振山站在道旁跟人嘮嗑，便過去跟他打招呼。由于搶救及時，他的手沒有截肢。看到他已恢復健康，我很有成就感。

談起一年前的救助場景，他露出驚愕的表情，看來是絲毫不記得我的容顏了。可是他說：“我是記不得你們的模樣，但民警和消防員當時救我的情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如果搶救不及時，我的手早沒了。”聽到他這句發自肺腑的話，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頭。是啊，何必讓他記住我的容顏呢，在他的記憶里，有“民警”這兩個字，就足夠了！

（作者系吉林省蛟河市公安局長安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