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辛店：北方的紅星

宋麗群　陸兵

長辛店，位于北京豐臺盧溝橋畔，享名“千年京西第一驛”。在“長夜難明赤縣天”的舊中國，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前后，長辛店如同一顆閃亮的紅星，輝耀在中國北方。1956年3月6日，毛澤東同志指出：“中國工人運動還是從長辛店鐵路工廠開始的。”

在中國共產黨即將迎來百年華誕之際，我們采訪了北京市委黨史研究室原副主任陸兵。陸兵同志介紹了先進的馬克思主義者在長辛店開展馬克思主義宣傳、在工人中發展黨員、組織鐵路工人掀起北方地區第一次工人運動高潮的光輝歷程。

長辛店二七紀念館

19世紀末，清朝鐵路督辦大臣盛宣懷在修建盧（溝橋）保（定）段鐵路的同時，建起一座為鐵路配套的工廠，廠址就選在長辛店。工廠建成后，陸續招收了幾千名工人，長辛店因此成為北京最早的近代產業工人聚集地。

“毛澤東同志初期革命活動的一畝試驗田”

長辛店德善里18號，昔日的“北京長辛店鐵路中學”校園里，有一座近代法國建筑風格的二層紅色磚樓，這是長辛店留法勤工儉學預備班舊址。1918年，蔡元培等人在這里創立留法勤工儉學預備班，學員有吳玉章、何長工等百余人。毛澤東同志曾兩次來到長辛店看望留法預備班學員，宣傳革命真理，開展革命活動。

記者：何長工回顧他在長辛店勤工儉學的經歷時曾經寫道：“長辛店成為毛澤東同志初期革命活動的一畝試驗田。”請您談談毛澤東同志在長辛店開展革命活動的情況。

陸兵：何長工是在1918年來到長辛店半工半讀勤工儉學的。1919年，他參加了五四運動，開始接受馬克思主義。1919年年底，何長工赴法勤工儉學。新中國成立后，他深情回憶了毛澤東同志在長辛店進行的兩次革命活動。

“他（指毛澤東，編者注）身穿著灰布大棉襖，頭發長得長長的，蓬起來，好像西方的一位熱情奔放的詩人，在當時祖國很少有的重工業企業中開始了他的活動。他先到工廠里去，在職工群眾中尋東問西地，從生產細節到工廠范圍、方針，從整個工廠的收益到職工們的個人生活水平，作了詳盡的調查。同時，對長辛店留法預備班也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和指示。他那一次是住在我們班里。在工廠轉完了，回到班里和我們一談，我們就覺得，雖然時間這么短，他掌握長辛店工廠的情況，特別是當時職工的情況卻非常詳細。”

“毛澤東同志第二次來長辛店……他又是先到鐵路工人中間去活動過了一番，然后回到我們班上來。我至今還記得他那天晚上坐在我的炕上縱談天下大勢和應該怎樣喚起工人，說這是救中國的路。那談笑自若，表現出無限的生命力與高度的修養。”

“毛澤東同志在1918年秋和1919年夏在北京搞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僅僅是短短的一年時光，可是由于他的倡導和啟發，在長辛店辦起了我們這個預備班。這就使得長辛店成為毛澤東同志初期革命活動的一畝試驗田。”

“工人的力量比天還大”

1919年五四愛國運動爆發后，長辛店機車廠的工人史文彬等人組織工人及留法勤工儉學預備班學員在長辛店大街示威游行，支持愛國學生，成為加入五四運動的第一支工人隊伍。

記者：在北京共產黨小組成立之前，北京大學的平民教育講演團曾在長辛店舉行過宣傳講演，但沒有成功。請您談談李大釗等人為什么要舉辦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

陸兵：北京的黨組織成立后，李大釗等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的先進分子看到工人階級表現出來的偉大力量，非常重視開展工人工作，決定“集中全副精力向知識分子和工人階級進行宣傳和組織工作”。為了能夠貼近工人們的生活，黨組織決定派張國燾、鄧中夏等前往長辛店開展工人工作。他們汲取以往的經驗教訓，把舉辦勞動補習學校作為“工作的入手方法，借此以接近群眾，目的在于組織工會”。

記者：北京地區乃至中國的馬克思主義思想運動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知識分子同工人群眾相結合的運動。請您介紹一下當時北京黨組織在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授課的情形。

陸兵：1921年1月1日，以史文彬、陶善琮等10人的名義發起成立的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正式開學，校址就選在長辛店的祠堂口。這所補習學校很受工人們的歡迎，因為學校章程規定，學校是專為“勞動者”及“勞動者的子弟”增進知識而設，“不論年齡大小和識字與否，都可入學”，還“概不收學費”。當時，這即便在全中國也是破天荒的新鮮事。

辦補習學校，文化課是不能缺少的。鄧中夏等人商量，開設一門“常識”課，把向工人傳播的思想放在這門課里講。另外開設國文、數學兩門課。鄧中夏說：

“教工人識字讀書還是重要的。文化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仙丹，但是它是個必要的工具。不識字，沒有工具，對接受新思想是一個大阻礙。”鄧中夏還主張新編一個課本：“把工人的生活，工人日常用的工具、器物都編在這課本里。要叫工人讀了書就曉得他用的老虎鉗子怎樣寫、銼刀是哪兩個字……”鄧中夏的主張通過后，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的學生有了專門為他們編寫的課本。

鄧中夏等人白天教工人的孩子，晚上教工人。他們每周來到長辛店，駐校一兩天，晚上上完課后擠在一間小房子里，連煤油燈都是從工人那兒借的。這些老師一個月拿7塊錢的生活費，只吃3塊錢的伙食，省下的幾塊錢買茶葉、糖果招待來上課的工人。工人們時常找這些教員代寫家信，有病時也向他們討教藥方，甚至還請他們幫助解決家庭糾紛。時間長了，工人們不再把這些教員當成一般穿長衫的先生看待，革命的知識分子和工人大眾打成一片。

李大釗曾兩次來這所學校講課。他講課風趣幽默，經常和工友互動。一次，李大釗在講課時，有人舉手說：“老師，您給我們講講工人怎樣才能當家作主啊！”

“好啊！”李大釗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工”字，“工友們，你們知道這個字念什么嗎？”

“知道，這是工人的工字！”

“我再寫一個字，這字兒你們認識嗎？”

“認識啊，人！”

“好，把這兩個字摞在一起念什么？”

李大釗大聲地說：“天，就是你們工人。工人的力量比天還大！”工人們聽了無比激動，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

“北方勞動界的一顆明星”

在黨的早期活動中，長辛店工人運動是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的起點，這是一個光榮而具有重要意義的歷史印記。

記者：長辛店工人運動從北至南影響各地，許多地方也陸續成立了名義為工人俱樂部、實際為工會的工人組織。請您介紹一下長辛店工人運動的具體情況。

陸兵：1921年5月1日，上干名長辛店工人參加慶祝五一勞動節大會。在北京共產黨小組的領導下，長辛店京漢鐵路工人會宣布成立。《共產黨》月刊熱情稱贊它“辦會很有條理”“實在令人佩服，不愧乎北方勞動界的一顆明星”。它吸引了當時全國各地工人特別是北方工人紛紛到長辛店參觀、訪問和學習。

1921年7月24日，在中共一大會議上，北京共產黨小組介紹了創辦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成立鐵路工人工會、出版《勞動音周刊》等工作，以及長辛店工人召開慶祝五一勞動節大會的情況。黨的一大通過的《關于當前實際工作的決議》明確提出：成立產業工會的步驟與方法是先建立工人夜校和勞動補習學校，使工人學校逐漸變成工人組織的中心。

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立后，長辛店的工人骨干史文彬、王俊、楊寶昆、康景星等人陸續加入黨組織，他們成為最早的一批工人黨員。黨組織根據實際情況，把長辛店鐵路工人會改組為京漢鐵路長辛店工人俱樂部，史文彬和王俊分別擔任工人俱樂部的委員長和交際委員，使黨在長辛店工人中有了扎實的根基。

1922年8月，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由上海遷到北京，鄧中夏擔任負責人，加強了對北方地區工人運動的領導。8月23日，長辛店工人俱樂部向京漢鐵路當局提出改善生活待遇的8項要求，因遲遲得不到答復而決定罷工。鄧中夏親自趕到長辛店領導了這次大罷工，3000多名工人齊聚長辛店娘娘宮前，舉行罷工誓師大會，隨后斷絕南北往來交通。兩天后，京漢鐵路當局被迫讓步，同意了工人們提出的要求，罷工取得全面勝利。

長辛店鐵路工人“八月罷工”是北方鐵路工人罷工的起點。長辛店工人罷工取得勝利，極大地鼓舞了工人們的斗志，顯示出工人階級團結起來的力量。復工后，在開往武漢的第一列火車車頭上，掛著一面“慶祝長辛店罷工勝利”的大紅旗，一路飄揚到漢口，沿途鐵路工人看見后，無不歡欣鼓舞。

“中國工人運動還是從長辛店鐵路工廠開始的”

1922年1月至1923年2月，中國工人運動形成第一次高潮，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是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領導的第一次工人運動高潮的頂點。在中國第一次工運高潮中，長辛店工人運動是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的起點與典范。

記者：毛澤東同志對長辛店二七大罷工給予高度評價。1956年3月6日，毛澤東同志在聽取鐵道_部部長滕代遠匯報工作時說：“中國工人運動還是從長辛店鐵路工廠開始的。”請您談談長辛店工人參加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的過程和意義，有哪些經驗教訓。

陸兵：1922年年底，京漢鐵路沿線車站組織起16個工人俱樂部，工人運動迫切需要成立一個統一的領導機構。京漢鐵路總工會籌備會決定于1923年2月1日在鄭州召開成立大會。這次大會遭到了反動當局的極力阻撓。2月1日晚，總工會召開秘密會議，決定發動京漢鐵路總罷工。長辛店工人代表史文彬擔任了總罷工委員會副委員長。2月4日，總罷工開始，全線各站2萬多名工人一致行動，所有客貨車一律停開，長達1200多公里的京漢線陷于癱瘓。

2月4日，長辛店分工會在娘娘宮召開動員大會，宣布總工會的罷工宣言和罷工命令，發表罷工通電，罷工開始。2月7日，反動軍閥曹錕、吳佩孚等人派大批軍警分別在長辛店、鄭州和武漢江岸等地鎮壓罷工工人，造成了震驚中外的二七慘案，葛樹貴等8名工友血灑長辛店。

長辛店二七大罷工，顯示了北方工人階級堅定的革命性和堅強的戰斗力，顯示了工人階級的偉大力量，擴大了北京黨組織的政治影響。

罷工雖然失敗了，但是工人們用生命和鮮血進一步喚起中國人民，使他們更加明確地認識到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是中國人民的敵人，必須斗爭到底，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