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安琪的雨花石之夢

夏禮

大家都說，安琪是一個天才少女畫家。可自從在年初的全國比賽中拿到金獎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惴惴不安。

“我無意間畫出的作品難道比那些經驗豐富的畫家畫得更好嗎？說不定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而已。”

“不，不是的。我要畫出更好的作品，向大家證明我的實力。”

“可怎么才能畫出更好的作品呢？腦袋空空一片，連自己為什么會得金獎都沒有頭緒，看來這么高的榮譽對我來說注定是曇花一現了。”

安琪每天在“勉強鼓起勇氣”和“垂頭喪氣”的蹺蹺板之間來回滑動。半年過去了，她連一幅完整的畫都沒畫出來。

評委的評語中對她的肯定漸漸不清晰了，可是他們提出的美中不足卻久久回蕩在她苦惱的腦瓜中。繪畫老師也曾經向她提出過這個問題：要將感情融入畫作。

從那以后，每次下筆前，她都會深思熟慮，可是越思考就越下不了筆。以前那個只要將心中的圖畫映在白紙上就會感到幸福的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為了減輕焦慮，安琪決定趁暑假去外婆的林間小屋散散心。

外婆將木屋外的院子照顧得很好。一簇簇繡球花聳立在木屋前，白色、淡粉色和淺紫色的花團緊緊聚攏，馨香的微風吹過，花瓣就像數千只揮動翅膀的蝴蝶。大橡樹下擺放著花園長桌，花瓶里插著一束剛采摘的飛燕草。

小菜園里的卷心菜透著嫩黃，鮮紅的番茄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墨綠的小黃瓜上開著鵝黃色的花，一串串漿果沉得連風都吹不動，曜石般的葡萄散發著甜美的香氣……安琪看著這一切，心中感到久違的寧靜。

當天早上，她就幫外婆整理起了院子。她為蔬菜澆水，整修柵欄，為即將播種薄荷的一小片土地松土，將摘下的水果浸在涼水里，還為花園里的花叢修剪枝葉。

傍晚天空中緋紅的晚霞照亮臉龐的時候，安琪坐在薔薇花叢邊的藤草搖椅上，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一陣充實感充滿了心間。望著大樹投下的樹影，聽著陣陣蟬鳴，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睡著了。

醒來時，天空中已經布滿了微亮的星星，好像一顆顆閃爍的雨花石。院子里靜悄悄的。透過發出淡黃色燈光的窗口，她看到外婆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餐。

安琪伸了個懶腰。安靜的院子突然變得更安靜了，仿佛連空氣都靜止了。

她借著月光環顧四周，被自己的發現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不遠處的草地里，一只呆頭呆腦的小松鼠掬起胳膊，抱著松果，正準備跳上大橡樹。卷心菜田里，一只大野兔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因戒備而抬起的后腿和嘴邊殘留的菜葉卻暴露了它的“罪行”。葡萄藤不自然地翻動著，葉子間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不用細看就知道那是膽小貪吃的浣熊。

它們被安琪突如其來的哈欠嚇得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安琪被它們鬼鬼祟祟的樣子逗笑了，她清了清嗓子，裝作視而不見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睛時，松鼠、野兔和浣熊都消失了。

“溜得可真快啊。”她笑著說。

“這些家伙們總是來破壞菜園。”晚飯時，外婆生氣地說。

不過安琪找到了好方法。她將每天的剩飯放在門外，浣熊會負責消滅它們。她將牧草曬干，拌入苜蓿葉和擇菜時扔掉的卷心菜，留在野兔經常現身的田埂上。她將大部分橡子和板栗留在樹上，只采摘做蛋糕用的一小把，把剩下的全留給松鼠。

沒過一周，菜園里動物破壞的痕跡幾乎全都消失了。清晨打開窗戶，窗口擺放著雨花石，安琪知道那是動物們趁夜晚送來的禮物。

她將一顆顆石頭放進馬口鐵盒里，這是她收過的最好的禮物。

立秋那天是安琪的生日，外婆為她烤了美味的櫻桃蛋糕。她吹滅蠟燭，小心翼翼地許下了生日愿望。

“請讓我有勇氣重新拿起畫筆。”她在心中默念。

睜開眼睛，坐在花園長桌旁的外婆正微笑地看著她。可她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仿佛自己的舉動正被院子里的幾雙好奇的眼睛注視著呢。可四下看去，卻又找不到調皮的松鼠、野兔和浣熊。

那天晚上，安琪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站在院子里，繽紛的雨花石從天而降，松鼠、野兔和浣熊都圍在她身邊，撒嬌般央求她為它們畫一幅畫。

“畫我！畫我！”動物們跳上跳下。

看到動物們純真可愛的樣子，安琪不忍心拒絕。她苦惱得滿頭大汗：“可是我畫不好，你們會失望的，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厲害……”

“沒事的，我們會指導你的。”浣熊拍拍肚皮說。

野兔瞪了浣熊一眼：“安琪，不管你畫成什么樣，我們都喜歡。”

松鼠也點點頭：“只要畫出你眼中的我們就行了，不要有壓力。”

在這漫長的夜晚，安琪一筆一筆地用心描繪著松鼠、野兔和浣熊。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野兔支棱的長耳朵，浣熊黑色的小鼻子，它們憨態可掬的神態、靈活的動作，就連鼻子上的須都令她著迷。

“不要忘記你對我們的喜愛，這樣你畫出的我們就充滿感情了。”浣熊說。

“微風吹過的時候、心情愉快的時候和害怕的時候，我們的毛發都各有不同，你注意到了嗎？”野兔溫柔地問。

松鼠瞪大眼睛：“安琪，我的眼睛中飽含情緒，我和毛絨玩具是不同的。”

畫著畫著，安琪突然明白了。聽了大家的話，曾經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慮也解開了，她終于明白什么是將感情投入畫作中了。

天亮了，安琪在知更鳥歡快的叫聲中睜開眼睛。想起昨晚做的夢，她的嘴角不禁泛起一道微笑。

她的目光掃過窗口。原本應該待在行李箱中的畫架正靜悄悄地立在窗前，雪白的畫紙上是松鼠、野兔和浣熊可愛的身姿。畫像那么栩栩如生，有一瞬間，她甚至以為那是動物們在畫紙上復活了。

“那難道不是一個夢嗎？”安琪掐掐自己的胳膊。

可那幅漂亮的畫明明就在窗前，碎花窗簾微微擺動的地方。安琪看著那幅畫入了神，眼睛中浮現出閃閃淚光。在善良的松鼠、野兔和浣熊的幫助下，她的生日愿望實現了，更令她開心的是，她找回了重執畫筆的力量。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