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葉
辯證法的出現,始于人類語言表達的發展以及思維方式的提高,早期的辯證法只是一種對話思維的批判,是辯證的思維或者說是辯證的智慧。古希臘城邦的民主政治讓希臘人民能夠在廣場上自由對話和辯論。蘇格拉底通過對美德以及其他問題進行探討,在對話中詰難對方使對方陷入矛盾從而修正意見最終達到真理的談話方式,可以稱得上是最早的辯證法式的談話。這種對智慧的追尋形式,也被稱為“辯證法”,它是以形而上的思維方式追求真理,引導思維深入反詰,具有疑問的批判和精神指向。后來黑格爾把這種辯證法發揮到了極致,他延續柏拉圖關于辯證法的基本判定標準,把這種辯證思維過程系統化,使其變成“邏輯學”,使得辯證法與形而上學“合流”。他把辯證法神秘化并且歸結為三大規律和五大范疇,認為辯證法是精神的自我演化,最終我們獲得的就是一種關于絕對精神的知識,體現的是全體的完美的自我認識的知識。馬克思在黑格爾的基礎上對黑格爾的辯證法加以批判并改造,使人們的視角由追求“絕對真理”的傳統哲學轉變為改造世界的生存實踐智慧,辯證法獲得了全新的表現形態。
黑格爾把辯證法看作是認識真理的邏輯,通過精神的自我異化實現自身為實體。由于精神的自我運動,造成了全體的自由性與各個環節必然性的統一,達到思維的自我運動展開和發展的辯證過程。對于黑格爾這種作為唯心主義性的辯證法,不能從常識的角度單純地把其理解為“絕對精神”的“物質”“而是從現實生活出發,說明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內核’何在,并將其在現實的基礎上建立起來[1]105”。黑格爾的辯證法,通過否定的方式,把命題的否命題作為正命題的推動和創造的原則,把精神的自我當作一個自我運動的過程,從虛化、外化和揚棄對象上把握本質,進而把自我思維的意識等同于人并歸結為人的本質,揭示“勞動是抽象的精神勞動”。這就導致了人對對象世界的改造變成了抽象的自由自覺的精神勞動而不是具體的實踐的勞動,只是把追求真理的活動賦予了新的邏輯思維,改造成為邏輯式的形而上辯證法。
在黑格爾那里,“黑格爾唯一知道并且承認的勞動是抽象的精神勞動”“人的本質,人,在黑格爾看來是和自我意識等同的”,但是關鍵在于黑格爾顛倒了自我意識與作為生命體存在的關系[2]163-165。因為從理解上不難看出這會導致的結果是人的本質被歪曲理解為“改造對象世界”的“自由自覺的活動”,使得感性活動和自我意識對立起來,意識外化為物性,落到唯心主義的范疇當中[2]96。因為“自我意識的異化沒有被看作人的本質的現實異化的表現,即在知識和思維中反映出來的這種異化的表現。相反的,現實地即真實地出現的異化,就其潛藏在內部最深處的——并且只有哲學才能揭示出來的——本質來說,不過是真正的、人的本質即自我意識的異化現象。”這就說明了黑格爾的辯證法缺少的“合理內核”就是一個現實的人的本質作為其基礎,導致了抽象的精神勞動的空洞而沒有實際的根基,因而也就被人理解為一種“神靈的過程”以及一種絕對精神“在自身內部的純粹的不停息的旋轉[2]17-165。”馬克思把人作為“直接的自然存在物”和“人的自然存在物”的統一,從生產勞動上理解人的本質,使得辯證法有了現實的根基,而不再是空洞的虛幻的黑格爾式的否定之否定辯證法,而是“人的本質的現實的生成,是人的本質對人說來的真正的實現,是人的本質作為某種現實的東西的實現[2]167-175”。
但是,在此基礎上改造黑格爾辯證法的馬克思辯證法,僅僅是初步建立起了一個具有現實基礎的辯證法體系,其中還包含著深刻的矛盾。也就是說,這個現實的人仍舊具有抽象性,還不是本質上的人,而僅僅是感性活動上抽象出的勞動概念的本質上是勞動的人,是一種“類本質”的人,而不是完全現實的人,只是人通過自身的感性活動而抽象出勞動作為人的自身存在的本質,但關鍵卻在于現實實踐的感性活動的人的主體的生存存在的實現。所以,馬克思在《神圣家族》那“通過研究法國唯物論的著作而獲得了對于人類存在的世俗性規定的深刻認識[1]107”。從抽象的理想的類本質轉到人的存在上,進一步對黑格爾的辯證法進行新的批判。馬克思從觀念與實體的關系出發進一步去批判黑格爾的辯證法,他認為一般的觀念來源于現實的實體,而抽象出的一般觀念就是存在于我身外并且是現實實體的真正的本質,因而一般概念就是現實實體的本質,而作為本質的并不是實在的形式,而是我觀念中的本質,是作為現實的人的主體給予的抽象出來而又復歸于其本身形式的本質,因而現實實體又是一般概念的存在形式。從而可以理解,個體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實在,而并不是抽象的本質。人的思維卻在一般概念與實體的交互關系中被忽略掉了,剩下世俗性規定。不僅如此,人與人之間交往關系的實在性也被忽略掉了,世界成了一個被安排著的世界,并非現實的主體的人。這是舊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的片面性。因此,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又進一步對辯證法進行展開,使“現實的個人”作為辯證運動的主體。馬克思從兩個方面對舊哲學進行清算,賦予辯證法現實的基礎并導入能動性以及理想性,“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客觀活動”并且人的本質是現實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馬克思把現實世界作為辯證運動的世俗基礎,直接把握現實世界的自我矛盾去解釋辯證法的原型,在此基礎上重建辯證法,使得辯證法成為現實的實踐的辯證法。
這就是馬克思以“實踐轉向”的核心、以“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揭示人精神性勞動和現實的人的本質的實踐生產活動。馬克思以否定之否定的統一關系,顯現現實世界的自然性和屬人性的二重化,說明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以及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的表現出自由的創造性與必然的規律性的二重性關系。因此,馬克思哲學是“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世界觀。馬克思從“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以及“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把握人與世界的關系,徹底擺脫與克服了傳統形而上學知識論式的本體論思維方式。作為馬克思哲學核心內容的辯證法也就有了全新的形態,成為一種關于改造世界的人類生存的實踐智慧。
馬克思的辯證法是具有現實基礎的實踐辯證法,它的獨特性質就在于“辯證法的原型就存在于人類實踐活動之中,純粹理論形態的辯證法體系不過是這一原型的抽象表達而已[1]109”。馬克思對黑格爾的辯證法進行的揚棄不僅使得黑格爾辯證法有了現實基礎,而且也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了實踐辯證法的體系。然而,馬克思的這種辯證法還是具有某種抽象性,即人還不是本質上的人,而是類本質的。作為人的本質的勞動,馬克思此時對黑格爾辯證法批判改造還是在精神的勞動層面上改造辯證法,然而問題的本質在于勞動必然是作為人的生存的手段而存在的,精神的邏輯思維的勞動僅僅是提供感性的概念實踐意義上的實踐活動指導,而不是具體的實踐活動指導。真理是需要經過實踐的檢驗,揭示其指導人類生存實踐活動的目的性和內在矛盾的。因此,必須要回到世俗制的概念下,從唯物認識論的角度去理解人的生命體的存在。
從知識文明的大廈中,我們很容易就得到概念的名稱指稱,但往往背后不可描述的本質內涵的存在由于缺乏科學的論證而變得晦澀。例如關于“果實”這一類的知識名稱概念的獲得,是來源于對象物的給予,以感官建立想象出來,是對對象的抽象類說明,而這個對象可為實體即可標識的東西。單一對象的名和類的名的形成,是由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對象的抽象而形成類的概念,再抽象為更高級的科屬。類的概念名稱具有屬性,是對對象某種狀態進行的抽象概括。加以區分就是一級為對象,二級為類,三級為抽象。對第一級的對象進行認識就是對實體本質屬性的認識。這通常在精神邏輯上具有內含和外延,從一個概念指稱到具體的事物。這種概念的關系是等同、包含和交叉的關系。例如,A的概念外延就是B的概念的外延,但A與B的外延等同卻不代表兩者的內含等同;B的外延有一部分是A的外延,A的外延有一部分是B的外延,從一個三段論的形式都指稱到一個外延上,形成一個蘊含式的推理;B的一部分是A的外延,形成交叉不相容不相關的矛盾關系,具有思維的原理,從而能夠進行推理。因此,這就解釋了抽象的本質與單個實體的關系就是存在與抽象的關系,即個體的存在是實在的,而不是抽象的虛的抽象本質的存在。但當我們以因果關系關聯到自身時,由于不能解釋因果關系的必然性,就會容易理解成為一種“神靈的過程”。同時,在分門別類的過程中,由于我們的認識以及生存的需要,就會對自身以外的對象物產生需求的欲望,而為了實現這個理想,我們就必須進行實際的現實的實踐生產活動以及建立交往關系和設定制度,以此來獲得生存實踐的滿足。因此,我們要關系到類的認識上,看到對象與自身精神以及實踐活動的關系,換言之,我們要把握到人類存在以及關于生存的實踐活動的各種矛盾。因此,馬克思的辯證法不僅僅是局限于認識論上,而是具有本體論和世界觀的實踐智慧的指導意義的。并且,馬克思實踐辯證法以人的感性活動以及現實的實踐活動為基礎,表現人的現實關系以及人的現實理想,因此,馬克思的辯證法不僅僅是局限于認識論上,而是具有本體論和世界觀的實踐智慧的指導意義的辯證法。
此外,由于辯證存在于人類活動當中,而作為人類活動的實踐不僅是人類的存在的基本方式,同時也是辯證運動的基本方式。實踐作為一種綜合的活動,統合了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綜合,通過這些交相錯的關系構成辯證運動。這也正是馬克思實踐辯證法的獨特性質之一,人借助于物質工具而對外部的感性材料進行綜合。首先在人與自然關系的綜合上,表現為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在生產勞動中,人類活動所要實現的目的與自然相違背。而為了人類作為生命體能夠存在于自然之中不消滅,就需要人類自身通過把目的強加到自然當中,以目的的形式去改造自然。但這種抽象的人與自然的聯系還是不實際的,因此必須要有一種既作為自然物質又為人類自身所延伸的中介把人與自然聯系起來,同時在進行勞動生產的過程中,勞動結果既能滿足人類作為生命體的生存的目的需要,又能夠把中介以及勞動結果復歸回到自然的狀態。這個過程的運動就是勞動工具使用。物質工具在生產勞動的過程中,工具把自然人聯結起來而又保持了兩者的對立性。勞動對象被賦予了目的的形式,形成了為人所消費的產品,在這個實踐過程中體現出一與多對立統一的矛盾的辯證關系。與此同時,在人與自然的綜合過程當中,實踐活動的擴展就必然會涉及群體的合作實踐,這就造成了人與人之間會相互作用,產生交往的關系。以生產力拉動生產關系,當活動進行交換時,就會回到世俗性規定的狀態下。而由于直接活動會形成特定規范化制度化的交換關系或交往關系,就會對個體具有約束并與其形成矛盾關系。因而,這也是一種一與多的一般與特殊的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的辯證關系結構。并且,由于人與人的交往關系過程中的關系是人與自然關系是相互統一的實踐的兩個方面,因而又必須具有中介作為聯系統合的工具,而這就是勞動的異化與異化的揚棄,形成歷史的曲折發展。所以,以一統攝多是根源與實踐多動的人類思維的本質,而伴隨著的就是人類活動發展的語言符號使得理論思維活動快速興起。因此,馬克思的實踐辯證法就具有了現實基礎以外的抽象性的理論作為其特有的獨特性質。
馬克思辯證法深深地根植于人的特殊的、辯證的生命活動過程及其本性,在馬克思實踐辯證法下,人的存在便彰顯出一種不斷的自我否定、自我超越的歷史過程。可以看出,辯證思維正是一種與人的獨特生存方式正相吻合的思維方式,從而可以成為理解與把握人的存在的理論形式并反過來指導人的生存實踐活動。因此,馬克思辯證法就在于人類實踐活動之中,因而這辯證法又具有了唯物的歷史的客觀性。馬克思實踐辯證法以實踐為根據,在“對自然的綜合”以及“社會對個體的綜合或整合”的綜合活動之中,在勞動實踐過程之中,對人與人之間的主體間關系進行整合,以規范化制度化的交換方式對個體進行約束并調和其矛盾關系,根源于人類實踐活動的人類思維的本質,以一統攝多支配人類的思維活動,使得思維的辯證法成為人類實踐活中的分化發展而來的產物并且使其范疇在人類實踐活動之中顯現出來,具有現實的實踐根據,為解決當代人們所面對的價值共識重建問題提供了巨大的理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