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國產推理電影敘事空間解讀

張嘉栩

步入21世紀以來，國內電影市場迅速發展，銀幕上的電影類型愈發多元。國產電影除傳統的喜劇片、愛情片、武俠片等類型片獲得成功外，推理片這一重要的電影類型也在近幾年被國內觀眾廣泛熟知，“推理”元素也愈加成為電影的賣點和票房的保證。在推理電影中，電影空間是影片表達意象的重要存在?；诖?，本文從推理電影的空間設置與影片內容的聯系入手，分析國產推理電影中空間設置的發展趨勢。

一、場景空間在推理電影中的特征及應用

“敘事空間”的提出最早被用于描述電影中的畫面空間，是影片呈現的故事所發生的場景。電影的敘事就是在大量的畫面空間中產生的，敘事空間所呈現的是一種表象世界，是被敘事藝術所創造，由觀眾的想象構建而成的[1]。敘事空間既是一個實體的物理空間，也是社會文化空間及意蘊空間的結合。

在推理片這一充滿懸疑色彩的類型片中，常見的敘事空間可籠統分為限定式空間與開放式空間。限定空間即故事發生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中。由于推理的劇情設定，推理電影中的案件常發生于一個封閉的空間當中，如《東方快車謀殺案》的故事發生在飛駛的火車上、《尼羅河上的慘案》的主要劇情發生在尼羅河上的一艘游艇中。這樣的空間選擇營造了一種“與世隔絕”的氛圍，使得故事中的人物無法得到外界的援助，同時帶給觀眾緊張壓抑的視覺觀感，是凸顯懸疑、重視敘事的推理電影常用的一種空間場景設定。案件發生于封閉式場景的設定在國產推理電影中也時有出現，如張番番執導的《密室》系列，故事發生在遠離城市的別墅以及大海中與世隔絕的郵輪上。近年大熱的推理電影都并未將電影的整個故事完全集中于某一個場景，如陳思誠執導的《唐人街探案1》，案件雖然設定為密室殺人案，但其敘事空間上選擇了泰國曼谷唐人街這個異國他鄉——一個不會得到任何外界幫助的“密閉空間”來達到密室效果，這樣的空間選擇可以使電影節奏更加緊湊，兼顧觀眾觀影效果。

與之相對，在推理電影中，開放式的空間選擇并不強調故事發生在封閉的環境中，大多數類型電影都會采用開放式空間作為整個影片的場景。與限定式空間“戴著鐐銬的舞蹈”不同，開放式的空間設置會隨著情節的推進向觀眾展現多個場景，也可以更加靈活地轉換空間。可想而知，這樣的場景選擇可以降低推理電影中偵探者的推理難度，同樣降低編劇及拍攝難度，所呈現的也不再是只重視推理本身，而是展現更多案件之外的人與事物。

二、限定空間式——本格派推理電影

“限定空間”是指：“劇情或者是一個完整的故事片段在某個有限的物理空間前提下開展、發展并完成，這個限度以一個現實中的空間建筑來衡量，呈現在電影中則是一個多頻率出現的空間場景(如一個絕對的封閉空間：密室、荒島、電梯、衛生間等)?！背酥猓@個空間場景會與主人公命運緊密相關，參與故事的敘述。

本格推理電影由本格推理小說衍生而來，其將解謎作為自己的最高宗旨，以邏輯至上的推理解謎為主，通過邏輯推理展開情節，常有密室殺人或孤島殺人等詭計類型[2]。由于本格派推理的本質，這類電影在敘事空間的選擇上往往是限定空間式的，如《孤島驚魂》《東方快車謀殺案》等。這類封閉空間中敘事解謎的過程往往是眾人齊聚一室，由“偵探”角色指出兇手?？上攵瑢⒄麄€電影細細鋪墊了近2個小時的矛盾沖突和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都集中于這小小的“一室”之中，真相揭開的一剎那敘事效果達到高潮，這無疑是限定空間敘事的魅力所在。國產推理電影《密室之不可告人》改編自本格派推理小說，故事設定遵循了“暴風雪山莊”模式的封閉敘事空間，將故事置于遠離城市的鄉野別墅中。但在近年大熱的國產推理電影中，影片呈現上徹底遵循在封閉空間中敘事的為數不多，“限定空間”中敘事大多成為一個重要的組成元素。在2015年上映的《唐人街探案1》就是國產本格推理電影的代表作，影片的情節和結構上符合了本格推理的美學原則。

《唐人街探案1》將案件發生的空間放置于遠離觀眾的泰國，以遙遠的距離構建了一個類似“架空”的場景，從心理上隔絕了觀眾的主觀情緒對推理過程的影響，使其專心致志關注案件本身，這樣的時空構建大大增加了影片的本格色彩。影片以“頌帕密室被殺案”和“黃金失竊案”兩個案件展開，男主角秦風是一個本格推理小說謎，考試失利后到泰國散心。一到泰國便破解了表舅自稱偵探的謊言，建立起自己是“偵探”的設定。影片主要案件是“密室殺人”，且真相反轉數次，兇手從唐仁到養父李，再到思諾，完整構建了一個精致的密室犯罪?！短迫私痔桨?》中最具戲劇沖突的場景就是唐仁、秦風重回“密室”——頌帕工坊的部分，在工坊中，兩人模仿兇手行兇，以“時空重現”的方式呈現了案件真相，揭開了兇手偽裝。這一片段中狹小的空間及暗黑的畫風使觀眾駭然，這是由于人類與生俱來的對黑暗和幽閉環境的恐懼感?；诖?，這種限定空間的方式更能在電影中制造出懸疑感，營造令人窒息的氛圍。

《唐人街探案1》以燒腦的本格推理取勝，相比其他喜劇、愛情元素在電影中的應用，影片更專注于“頌帕密室被殺案”的破解，故事的結尾也完整解決了開始給出的“謎題”[3]。影片中，扮演偵探角色的秦風運用自己推理知識完美解決了密室殺人的謎題，層層深入的推理與劇情的結合可謂巧妙。影片限定式的敘事空間也在影片構建的底層極大增加了電影本身的可看性與故事節奏的緊湊感。

三、開放式敘事空間——社會派推理電影

與本格派推理注重邏輯、解答推理謎題不同，社會派推理電影更多描寫社會現實下的人性。這類型推理電影多為開放式的敘事空間，影片的畫面更多是在展現社會風貌以及刻畫社會中的小人物。如2013年上映的《全民目擊》相比解謎過程更著重刻畫了舐犢之情、網絡暴力及司法公正等種種社會現象。富豪林泰婚期前，未婚妻慘死于地下停車場，警方得到的線索直指兇手是富豪的女兒。為救女兒，林泰與檢方展開了推理與邏輯的對決。在法庭上，雙方展開了一次次精彩的推理。突然出現的匿名視頻讓檢察官推理出犯人不是女兒而是富豪。正當觀眾愕然之時，劇情反轉，真相是林泰一手策劃了假視頻，為救女兒，他不惜將罪名自己攬下。在敘事上，導演似乎一開場就告訴觀眾誰是兇手，但各種細節仍能讓觀眾感到撲朔迷離。影片以不同角色記憶的閃回一層層還原了事件真相，這樣的插敘讓影片有明顯的羅生門風格。中間幾段精妙的推理讓觀眾保持對故事的觀影興趣。故事的最后，雙方都不是贏家，檢察官沒有維護司法的公正，富豪鋃鐺入獄，但這樣的結局同樣是為了更深刻地表現社會問題而存在。影片中出現的第三者插足、“富二代”犯罪、檢察官與律師職業操守及媒體對富豪享受“特權”的抨擊無疑是當下社會的寫照，這部電影在非限定空間下展開敘事的策略雖然在滿足觀眾對“解謎”這種單純的欲望上有所不足，在敘事空間上卻更加寬廣，更多展現人與人之間的復雜情感與社會現狀，是在推理的外衣下，反映了實實在在的人性和社會現實中人處境的無奈。

值得注意的是，社會派推理的另一佳作是2015年上映的《踏血尋梅》。這部影片是國產社會派推理電影的優秀代表作，影片中充當“偵探”的臧Sir是一個性格怪異的警員，只有他一直執著地追溯死者王佳梅與犯人丁子聰的糾葛。在他的堅持調查下，真相一點點揭露。片中的女主角王佳梅從東莞搬到香港，因為粵語說不好被大家嘲笑。在繼父家不快樂的生活讓她選擇做援交女。犯人丁子聰是貨車司機，在經歷一段痛苦的感情后，丁子聰通過網絡與佳梅相識，兩個不幸的人在虛擬的世界相互傾訴。在一次性愛中，佳梅告訴丁子聰她想死，子聰成全了佳梅。原來是兩個人各自的不幸造成了這件轟動全港的分尸案。影片的敘事空間在臧Sir、佳梅、丁子聰三人狹小的生存空間中反復跳轉。多數情況下，空間是主人公的活動場所，但是在《踏血尋梅》中，空間成為具有意指性的元素，人物活動的空間和人物心理的空間成為一種對稱的關系[4]。電影雖然講述的是案件的推理過程，但觀影后，讓觀眾感受較深的卻是影片里每一個人物在各自狹小的生存空間中的無奈和絕望?！短ぱ獙っ贰逢P鍵情節的展開多是在狹小的限定空間中完成，這是因為在香港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中，底層人的真實生存現狀本就是在狹小的“棺材房”中度過，在限定的狹小空間中展開電影的故事更加凸顯了底層的人在繁華的香港與逼仄的現實環境中的扭曲與異化。

近年來大熱的國產推理電影，劇情設置上不再是僅僅追求獵奇和解謎的密室懸案，旨在更多地展現廣袤的社會視野。敘事空間的設置也不再是完全的限定式空間，更多的是以感人至深的情感取勝的社會派推理電影的開放式空間。無論是《全民目擊》中的父女情，還是《踏血尋梅》中的愛戀之情，都給觀眾以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這兩部影片都不同于國外更加推崇的精致的本格派，都反映的是片中人物代表的某個群體在整個社會的處境，探尋的是犯罪者的復雜人性和更深層次的犯罪動機，顯然更受國內市場的歡迎，為未來國產推理電影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