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化石（外八首）

作者簡介：項建新，筆名沐雨、瘦蟬。“為你誦讀”“全民K詩”“朗讀者”“校園誦讀”“方音誦讀”等誦讀App創始人兼總編輯。中國詩歌誦讀藝術節組委會主任、中國誦讀藝術家頒獎盛典組委會主任、中華誦讀大賽組委會主任。出版文集《在路上》《重返村莊》等。編著《經典誦體詩精選1～4卷》《現代誦讀藝術考評備考篇目》《經典繞口令100首》等。

一條身段柔軟的魚兒

在柔軟的水中

自由自在游走

歌唱……

把村莊建立在柔軟世界的魚

不曾想過

即使自己身段柔軟如此

有一天

身上的魚肉

作為身體中的軟

將會腐爛殆盡

而魚刺

作為身體中的硬

則會和石頭永久連接

化為化石住進石頭里

成為永遠的硬

回鄉

眼看一瓶水

被帶離到他鄉

我能設想

當它想家了

就會化為白云

一路飄到故鄉上空

以雨的方式回鄉

如果一個人

遷徙到異鄉

當他想家了

我無法確定

他會以怎樣的方式回鄉

白鷺

好幾次回鄉

我都在村口溪流中

在裸露的巖石上

見到一只白色的大鳥

見的次數多了

后來我知道了

它叫白鷺

其實

我在離開老家很遠的地方

見過大群大群的白鷺

它們鳴叫，它們飛翔

喧鬧的場景

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以至于

我不敢把村口溪邊見到的

那只孤單的白色大鳥

確認為白鷺

這只白鷺

想必是從喧鬧都市而來

它一定是循著故鄉的氣息

飛過千山萬水回到這條溪流的

我看到它對著水面映照自己的身姿

我確信，它的那種孤獨

只有故鄉

才能真正理解它

狗

每次到洛陽

思想的手臂就會變長

似乎能穿越時空

摸到歷史

天子駕六遺址

留給我的印象最深

它是周天子的車馬坑

很奇怪

我不太關心那些高大俊美的馬匹

卻老愛去在意那些被活埋的狗

遺址中多處馬車的車廂下

發現了多只小狗的遺骸

這些狗在活著時

想必是周天子的寵物

它們忠誠，它們高貴

卻沒能逃離被活埋的命運

我無數次展開想象

當年往坑里填土的時候

活著的小狗一定滿心恐懼

拼命尋找能讓自己活著的地方

剛開始填土時

由于泥沙不會立刻填充到車下

馬車下的空間

便成了它們片刻茍活的藏身之地

然而這藏身之地也是極其脆弱的

四處逃竄的小狗們

很快紛紛窒息而死

令我特別難忘的

是其中的一只小狗

我發現

在車馬坑邊緣一較高處

有一具頭上壓著橢圓石頭

身體扭曲的小狗遺骸

當時的情景無非如此

這條小狗

借著填土形成的高低臺階

奪命逃竄

在這幾乎接近地面的地方

在這幾乎接近生還希望的地方

人類用這塊石頭重重砸在頭部

在一聲刺穿蒼穹的凄厲叫聲中

小狗終止了生命

我們至今應該可以看見

它眼神中對人類的疑惑

憤恨、無助乃至絕望

小銀魚

我在超市里

看見了它們

它們被曬成了魚干

包裝在塑料袋里

我估計它們的母親

還在大海里尋找它們

而我已經把它們買回了家

還油炸了它們

我看著碗里的油炸小銀魚

想著這些小銀魚的一生

它們還這么小

就失蹤了、死亡了

它們的母親不知道它們的死活

我也不知道它們母親的死活

就這樣

小銀魚的尸體輾轉到了各地

想著這些的時候

我夾起了它們

送進了嘴里

基圍蝦

一家海鮮店

看到一水箱基圍蝦

有些蝦在排隊嬉戲

有些蝦正做著升騰運動

有些蝦在慰問著剛剛死去的蝦

一個網兜伸進水來

沒一會兒

它們都紅紅地上了餐桌

螃蟹

螃蟹

有著堅硬的背甲

它的腳有十只之多

配合默契行動迅速

特別是兩只強壯的螯

讓它看起來江湖無敵

當螃蟹強大了

人類就將它五花大綁

或大卸八塊

放鍋里蒸煮十五分鐘

立馬就香氣四溢

美味無比了

大雪

當大雪

從天邊趕來

以鋪天蓋地的姿勢

緊緊地擁抱我

大雪的這份清冷

在我心里涌起了暖意

這讓我非常確定

這是人世間稀缺的暖

靈魂與身體

靈魂與身體

是一對伴侶

年輕時身體好

靈魂和身體朝夕相伴

卿卿我我形影不離

隨著年齡漸長

身體開始老去

腿腳就開始發沉

慢慢就跟不上靈魂的腳步

有時靈魂走了十步

身體卻只走了八步

有時甚至身體還在路上

靈魂卻早已經回到了家

（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