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落盡（組詩）

麥須

小樓記

小樓靜默

木地板嘎吱嘎吱

外面是瓶山街，是龍鼎御園

車流、人潮

高鐵站、遠方、海

陽光傾瀉的天空，鳥，云

平流層，衛星，空間站

月球，銀河

我想起了

從前某人曾想起了

日后某人也想起了

時光與空貝殼的韻腳

木地板嘎吱嘎吱

龍莊浜里有一座龍莊寺

一只鳥飛過

撥了一下東面的楝樹梢

龍莊寺高聳的屋脊彈著風

龍莊浜的斷尾拍在水泥地上

它停到了飛檐頂端

龍莊浜里的

龍莊寺南面側殿的飛檐頂端

一些人關上車門

擠破早晨的空洞和清虛

龍莊寺威峙的牌樓聲若洪鐘

龍莊浜的夢境燃著碩大的香燭

他們在南門口排著隊

龍莊浜里的

龍莊寺牌樓后的南門口

一只鳥飛過

一些人關上車門

他們在臺階上排著隊

龍莊浜里的

龍莊寺東面齋堂的臺階上，排著隊

裕華木業

鼻咽部到后腦勺

鑿開，吸入

死亡的香氣，魂魄的

小葉紫檀的血

貫通

任督二脈

一棵樹的尸體

據說

可以

讓人晚死十年

這里

有

一整個森林的

尸體

枇杷樹和摘果器

我買了一個摘果器

網上，有很多這樣的工具

還送鋸子和鉤刃

天井里的枇杷樹

掛滿了枇杷，下面的還青

頂上的被鳥啄去了一半

我在網上買了摘果器

許久都沒有送來

我不打電話，只等著

這樣，我的腦子里

就一直有一個摘果器

還有滿樹金黃熟透的枇杷

朋友圈售房信息一則

圖片：手指、樹、鳥窩

那塊遮住陽光的黑斑

果實那樣懸掛著的黑斑

枝丫中間，就是那兒

自建，獨棟，小高層

光照好，視野佳

采天地之靈氣，納日月之精華

上風上水，回歸自然

業主已飛往南方，急售

無需鑰匙，隨時看房

關于麻雀的敘述

我們在檐下看雨

樹著了魔，甩一身水

跳騰著。老陸

拖著調子說：

去年這上頭有只麻雀窩

臺風天，掉下來

死了三只小的——

一只毛都快長齊了

前幾天，又來了兩只

轉了幾圈，飛走了

草地上的臭小灰

一、二、三，左腳跳

三、二、一，右腳跳

我數著，一直數著

那節奏里有著藍色四濺的陽光

瞄準草地上的琴鍵

敲出一汪汪波紋

一、二、三，右腳跳

三、二、一，左腳跳

多么好！這世上

已有的還有的快樂的快樂們

多么好！這世上

所有的僅有的快樂的快樂們

一、二、三，左腳跳

三、二、一，右腳跳

我數著，一直數著

那節奏里有著藍色四濺的陽光

多么的快樂

河邊王國

這種葉子

掌心是向上的

哪一片葉子

不是掌心向上呢

這個是什么

這個是鳶尾草

這個又是什么

這個是金絲桃娘

我們跟著暮靄里的植物們

它們一直在說些什么

類似于腳步聲

你的臉，只剩一個輪廓

繡球花的輪廓

致白山

仿佛失散的小獸

找不著音階的樂手

荒蕪宇宙初生的星球

我想起那時候的我

想起那時候的我的父親

想起那時候的我父親的父親

現在是你，你的那時候

獨自在夕陽下

茫然看著拉長的樹影

殺死自己吧，呼吸塵埃

去獲得唯一的通行證

去獲得，生的疲倦

我唯一理解的政治

他睡著了，打著呼

他大概是累了

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疼痛是一條四處游走的蛇

也是火。我詛咒

我的年幼，以及過于敏感的

皮膚

玫瑰晃動的世上

太多的蜜，叫人心慌

街道粉紅，站臺的迎送

臉頰發燙，燈火

太多的蜜，黏住，拉出絲？

長長的懸空，臍帶

雙向管道，哺育？

靈魂？如何向夜索取

玫瑰晃動已久，我需要

一個敵人，冰冷的

沒有臉的，殺不死的

光與鐘的混合體

更純粹更尖銳

它會刺穿我黑甜的夢境

以脫去樹葉的手指

玫瑰晃動，在黑的柵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