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詩篇 （組詩）

鄒進

龜茲故城

我在庫車的上空漫游

飛躍積雪的山峰

百條河川在戈壁上行走

像鷹在天空的姿態

舷窗外太陽高懸

白色的云層充滿河谷

機艙里空姐優美的聲音

像是從龜茲古城傳來

唯有樸實的形象才如此神圣

寂寥、豁達，富有美感

我只能想象在遙遠的年代

這里是一片良善之地

不然那些失敗的民族

為何都要向這里遷徙

一旦他們來到這里

再也不思回到充滿爭斗的故園

無論突厥、回紇、鮮卑，還是契丹人

靈魂變得親切，或有些神秘

中原的人往東走

去尋找他們的文明

高原上的人往西走

來尋找他們的信仰

繁星像教堂的穹頂

人們都向上蒼袒露胸懷

它永遠居于高處

引領大地向上升華

克孜爾尕哈烽燧

我不太相信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那更像是一個寓言

勸誡古今的帝王

不要胡作非為

就像講給孩子們聽的

狼來了的故事

沿著絲綢之路的中道和北道

十里之間，臺臺相連

農耕民族最古老的長城

白日為烽，夜晚為燧

天山南北，延袤數千里

峻垣深壕，烽堠相接

民族的力量，讓它們堅強

手拉著手，緊緊地目視著北方

屏障著塔里木寶盆里

無數綠洲小國

所以我更加不信

幽王為博褒姒一笑

拿自己的國家和性命兒戲

無故點燃烽火臺

然后對前來救駕的諸侯說

同志們辛苦了！

這不過是大王和王妃

放煙火取樂

建望樓，木柵殘跡尚存

它們被無線通訊塔替代

如今的烽燧

不是用來抵御犬戎和匈奴

而是為了防范自己

獨庫公路起點

現在它要起飛了

飛越天山南北積雪的山巔

一條會飛的路

已經蟄伏了一個冬季

鷹眼追逐佳肴美景

草原上奔跑著歡樂的獵物

綠色的幽靈重訪大地

河流和山谷敞開了胸懷

神秘的大峽谷

從蒼穹懸掛下來

克孜利亞山地

被火紅的車輪碾過

山體風蝕得千瘡百孔

宛如巨大的浮雕

紅褐色的山峰

坐北朝南，接受萬山的朝拜

穿越終年積雪的達坂

降落在那拉提和巴音布魯克草原

寒氣逼人的白雪里

彌漫著野花的香氣

山坡上是平緩的草場

草地上是金黃的晚霞

此刻，我所看到的

就是上帝看到的

而我心中的悲哀

被路中間的羊群堵塞

那些筑路的死者

能被悲傷的歌聲喚醒嗎？

如果不能，我們又怎能

餐飲眼前的美景？

經過喬爾瑪，我要看看他們的墓碑

每一塊，都是獨庫公路的里程碑

天山神秘大峽谷

地球冷卻時代留下的

龐大的紅色山體，克孜利亞

太陽的車輪從這里經過

碾下一道又一道溝槽

一根火柴就能點燃的赤色要塞

座落在天山南麓，群山環抱之中

接受萬山朝拜

巨大通紅的山崖

塵封千年的唐代石窟

隱藏在崖壁之上

沒有受到人為的破壞

在無需壓頂的宮殿前面

人都要匍匐下自己的身軀

山體狀如袈裟

僧人須穿染衣

佛祖燦爛的微笑

隨著陽光的變化收斂

最后一點光就要流走

之后是黑暗的可怖

在這里，肉身有何用？

審美才能換來自由

那些死去仍被記住的名字

面南而坐，列于僧數

唯有靈魂能夠留存

傾心聆聽光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