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雪為號（組詩）

李見心

六只天鵝

十一月，六只天鵝飛到錦州女兒河

似乎不再想御風南飛了

把驛站當成了家

每天我們都去看它們一家

既盼望它們飛走

又怕它們飛走

它們的脖子彎曲了時間

腳掌的鏟子像破冰船

翅膀展開就是十字架

一字排開，省略號一樣美得無言

冬至的夜晚因它們不黑了

新年的陽光因它們格外嘹亮

它們牽引一場又一場雪

燃著冬天剩余的水面

可水面越來越小

能否留一汪眼睛般永不結冰的水域

讓它們在我們的眼睛里過年

一起迎接焰火般的春天

冬雨

十二月了，雪還沒有長出翅膀就往下跳

癱瘓了一地的雨

上邪！ 冬雨陣陣

打破古老的誓言

白天鵝破天荒收斂翅膀

留在北方過冬

西伯利亞吹來的暖風

讓莫斯科的棕熊醒來

報春花錯亂開放

我們也醒著睡覺

把星辰的抽屜翻得亂七八糟

怎么找也找不著

丟失在童年的

雪花的紐扣

太陽假裝疏遠

像白日焰火越燒越旺

讓夜晚無地自容

如此醒目

不再醒來

冬至遇雪

多么哲學的一天

連太陽撞到南墻也要回頭

時光之軸的轉折點上

雪花敲開了黑暗的骨頭

光陰和光明怎樣較量

押的都是同一個韻腳

梅花鹿踩在雪中的蹄印

說出了詩的秘密

你幾乎看見了鷹眼般的天啟

又白茫茫無法捕捉

老虎在病中一躍

迎來了梅花發情的一刻

有那么一刻止住了混亂

詩歌找到了嘴唇

如此悖論的一天

稀薄的雪片閃著磨刀的光

披雪列車

披雪列車穿過黑夜

抵達我的夢

我喜歡這個詞

帶給我的寒冷與暖意

鋪天蓋地的意象

肉體的寒冷，精神的暖意

靈魂常被它撞痛

它讓我想起俄羅斯，俄羅斯本身

還有一顆顆偉大的俄羅斯靈魂

正坐在這披雪的夜行列車上

穿越苦難而神圣的大地和黑暗

起點是良知

中途是流放

終點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