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
周亭的敘事沒有邊界。小說上來就是剖宮產的片段,主人公“我”邊生產邊默誦綦毋潛的詩,產床、柳葉刀、切口、創傷和“晚風吹行舟,花路入溪口”互相映照,產生出畫面與意境上的交錯重疊,在開篇即豐富了小說的內涵廣度。之后,我由哺育問題跳躍到哺乳動物的生存樣態,接著寫到夢境,接二連三的,與生育相關的噩夢。小說的前三分之一,作家以一種意識流的寫法交付、鋪墊了主題。
直到來自老家的劉叔突然出現,小說逐漸步入傳統意義上的敘事正軌。在我哺乳的日子里,某天劉叔出現在樓下。劉叔的小女兒是在他幫我家砌墻的時候被貨車撞死。母性的本能與敏感讓我開始胡思亂想:劉叔的出現時逢我生產后,這種巧合驅使我相信劉叔是來尋仇的。作者又在這個時候穿插進我接受女記者采訪的事——兩個女人聊分娩。小說最后,謎底揭曉,劉叔來找我是為了給我送上祝福和紅包的。
作者虛化處理了劉叔的貓:那是劉叔母親留給他的唯一財產,劉叔說那只貓在我家附近走丟了,一只白底黃花的貓。很久以后,我又生了二胎,而家旁邊的一只流浪貓也產下了一窩貓崽,(后誤服老鼠藥死了,)這只貓也是黃白相間的。我們姑且認定前后是同一只貓。作者為什么要寫這樣一只貓,她走丟、流浪、生育、死亡,這只貓的悲劇化的命運反襯了身為母親的我以及劉叔夭折的女兒,這種反復出現的悲劇情節給人遐想空間。
小說的結構支離破碎,像是把記憶片段重新拼湊起來,又像是隨意粘貼在一起,有種刻意為之的碎片化處理,比較貼合主人公“我”的狀態——我是哺乳期的一個新手媽媽,初為人母的我被全然不同的生活反復切割成瑣碎凌亂的片段,我的焦慮和局促不安,甚至有點迷失和癲狂,精神上的壓抑和亢奮相互背離又同時存在,這種情緒的表達與支離破碎的結構相得益彰。做母親絕非一件純粹意義上的快樂之事,這從全篇基本上看不出“我”為之人母的喜悅上來說也初見端倪。更確切地說,“母親”這個角色是一個時刻背負著道義上的審判的矛盾體。
作者強調,這篇小說既不是女性主義層面的書寫,也不是女權意義上的控訴,她就是在寫一種人生狀態。所以在此無須討論太多女性主義上的話題,只是看完小說后我們不禁發問,“為人母”是否是個有爭議的話題?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我覺得是的。這個從生物學上來看如此普遍的,從倫理上來看又如此悠久的話題,為什么直到如今依然充滿了爭議與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