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結合西方宗教文化背景以及堂吉訶德信仰,參考《圣經》以及基督教文化,可以探究《堂吉訶德》中橫行搗亂的魔法師的原型是西方文化中的“撒旦”。而與撒旦相對的上帝,在堂吉訶德危難時只是旁觀,甚至消失,他的行為、地位、威嚴被不同程度地放逐了。橫行與放逐,共同演繹了這一場荒誕滑稽的游戲,流露出作者塞萬提斯的反教會、反封建、反道德的“三反”傾向。
關鍵詞:堂吉訶德 魔法師 上帝 “三反”傾向
引言
與外在體型瘦削、面貌清癯、言語瘋癲、思想混亂、失去理性判斷,沉迷于騎士小說的紳士——堂吉訶德相比,魔法師的形象是非常模糊的,沒有個性化言語、真實化動作、標志性外貌,千篇一律的魔法高強、變化多端、搗亂作對、來無影去無蹤,他只存在于人類的言語中,意念里,是被標簽化描述的。
一、是魔法師,是撒旦神
《堂吉訶德》中的“魔法師”形象,往往服務于某些無法解釋或者不想面對的現象,使其合理化。如對于桑丘短短幾天從出發地到托波索走了個來回,堂吉訶德把這不可思議的速度歸因成“準有和我好的魔法師攝了你在空中飛行”a,他把每一次的幻想與失敗歸咎于魔法師的搗亂作惡行為上。他曾引用騎士小說里某一名姓俱全的魔法師的行為為言論者將要發表的言論服務,如阿爾咖拉烏斯魔法師曾捉去阿馬狄斯,被綁在院子里的一根樁子上,用馬韁繩抽兩百多下,以此來佐證“游俠騎士一生要遭遇千百次的危險和苦難;可是他們也有千百個機會,可以馬上稱王稱帝”這個結論,進而把出行所受的苦難合理化。
在他們言語里,魔法師分為兩種,一種是惡魔法師,另一種是善魔法師。“目前準有兩個本領高強的魔法師在斗法呢。”這兩種魔法師,本領高強,卻處處爭斗,而惡魔法師在本書中的出鏡率極高。惡的魔法師們,是“跟我作對的混蛋魔法師”“禁咒我的魔法師”“惡毒的魔法師”“混賬魔法師”,形象極差。至于善魔法師,他們的善處往往通過利用非凡速度和能夠多變的能力去幫助他人表現出來。“我說呀,這位魔法師想必在你走路的時候幫了你一把力,卻沒有讓你覺知。”堂吉訶德所接觸的魔法師以惡魔法師居多。人物下意識地說出:“準是那些害我的魔法師瞧我對阿爾迪西多(女拉)冷面無情,就幫她出氣,網住我不讓走路。”結合西方宗教文化背景以及堂吉訶德信仰,參考《圣經》以及基督教文化,可以猜測書中的魔法師就是西方文化中的“撒旦”。
撒旦,又叫魔鬼,在倫理或者人性方面,他都被定性為負面和否定,“在中世紀成為假惡丑的化身,變成隱瞞欺騙的代名詞,作為上帝和人的仇敵形象存在”。生活在16世紀中期直至17世紀初期的塞萬提斯,既受到基督教文化的熏陶,也受到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想影響,他不似《神曲》里沿襲《圣經》文學傳統順向發展撒旦形象,也沒有明顯超越17世紀中期彌爾頓的《失樂園》里出現的撒旦高傲積極一面。“塞萬提斯處于西方探索精神和東方宿命意識的中間。他站在一座用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最好的材料建成的永久的橋上。”他的認識有一些微妙的變化——魔法師依舊是惡的,但也存在著善魔法師暗中幫助,甚至也有惡向善轉化的可能。
二、被放逐的上帝
“萬惡的魔鬼撒旦和至善的上帝是永遠對立的,就猶如人性中的善惡一樣相互牽連不可分割”,海涅在《論德國宗教和哲學的歷史》中這樣說道。作為魔鬼的對立面,仁愛救蒼生的上帝在《堂吉訶德》中卻是很少有所作為的。堂吉訶德會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但更多是由于宗教文化的習慣,作為一個符號隨口提起,沒有像“魔法師”那樣利用它去解釋一些現象使其合理化。堂吉訶德虛構了魔法師,而塞萬提斯讓上帝消失、旁觀,任由惡魔法師橫行作惡,上帝被放逐了。
(一)放逐上帝的行為——反教會
“我認為教士是平平安安地向上天祈求世人的福利,而我們戰士和騎士卻要實現他們的禱告,憑勇力和劍鋒來保衛世人的福利。”塞萬提斯借堂吉訶德之口把騎士與教士相提并論,并且進行了對比,一方是“平平安安”,另一方是“勇力和劍鋒”;一方是“祈求”,另一方是“保衛”,最后得出戰士和騎士比地位極高的教士辛苦的結論。不僅如此,對于桑丘所說:“您做說教的教士,比做游俠騎士還強。”堂吉訶德回答說:“桑丘,游俠騎士件件都能,也必須件件都能。”他心里的游俠騎士是本領強大的,暗含了比“說教的教士”強的意思。
《圣經》中記載:“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一切賜給我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于是世人祈禱上帝保佑,因為上帝愛世人,是慈愛的、萬能的。但是在本書中,卻出現了“但愿上帝咒詛您!咒詛世界上所有的游俠騎士”,“兩個女人聽了又大哭大喊,咒罵騎士小說,又禱告上帝把那些撒謊捏造、胡說亂道的作者一個個都摔到地獄深處去”這樣的話語,世人并不是按照傳統愿上帝賜福,這里的上帝會“咒詛”,會把人“摔倒地獄深處去”。上帝形象有所豐富,行為卻有所放逐。評價最為接近上帝的教士,體現出反教會的傾向。
(二)放逐上帝的地位——反封建
與魔法師同樣缺席還有堂吉訶德的意中人——杜爾西內亞。她是堂吉訶德的精神力量,遇到危急的事情時,他都會向杜爾西內亞喃喃求告;大戰勝利后會讓桑丘前往托波索向她匯報功績,甚至為了表明自己的愛意癡情,前往莫萊諾山苦修贖罪。而受《圣經》中夏娃是取自亞當的肋骨制成、女人引誘男人犯罪吃下毒蘋果記載的影響,人們的觀念里男女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女人被視為男人的附屬物。但堂吉訶德卻逆封建大流而行,打破社會對女子一貫的歧視與蔑視,把意中人視為上帝。上帝的地位甚至比這位女子低。“一面向他的意中人虔誠禱告,他遭到了危險,求她保佑;順便也禱告上帝照應,不要拋棄他。”在危難時刻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意中人,至于一個基督徒本該向上帝禱告這回事,只是“順便”。
“塞萬提斯在《堂吉訶德》中對各種流行的價值觀念多有諷刺與顛倒,但涉及杜爾西內亞崇拜時卻有些例外,他對杜爾西內亞崇拜中包含的那些正面價值,如尊重女性、感情專一、愛情關系中盡量克制肉欲因素等,基本都保持了肯定態度。”與《圣經》中女性的代表——夏娃,引誘男子犯罪不同,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杜爾西內亞顛覆了人們對女性的固有偏見,凸顯出塞萬提斯的反封建以及人文主義思想。
(三)放逐上帝的威嚴——反道德
除了上述的反教會、反封建,還有另一種傾向,即本節所要講述的“反道德”——違反固有的道德體系。在信奉基督教的西方社會中,默認基督徒要崇拜上帝,聽從萬能的神的旨意,才能贖原罪,死后進天堂、得永生。
但桑丘說:“我聽過神父講道,說我們愛上帝就該這樣:只為他自身而愛他,不是為了追求榮譽或害怕責罰。不過我倒愿意為了他的權力而愛他并為他效勞呢。”書中桑丘調侃式評論神父的言論,直接說出愿意為了世俗的“權利”而給予純潔的“愛”,并且殷勤“效勞”,這與當時整個社會的道德價值體系格格不入,在這里,對上帝的崇拜不是嚴肅的。
結語
魔法師橫行,撒旦縱惡,一次次地搗亂堂吉訶德的大戰,與撒旦相對的上帝,他的行為、地位、威嚴卻被不同程度地放逐了,橫行與放逐,共同演繹了這一場荒誕滑稽的游戲,流露出作者塞萬提斯的反教會、反封建、反道德的“三反”傾向。周作人在《歐洲文學史》中評價塞萬提斯所言升華了這些特征:“以此書為刺,揭示人以舊思想之難行于新時代也,惟其成果之大,乃出意外,凡一時之諷刺,至今或失色澤,而人生永久之問題,并寄于此,故其書亦永久如新,不以時地變其價值。”
a 〔西班牙〕塞萬提斯:《堂吉訶德(上)》,楊絳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08頁。(文中相關引文街出自此版本,故不再一一另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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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王婷,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外國文學研究。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