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繼超
一
1947年冬,熱遼地區全面鋪開土改工作。卓東工作委員會機關全體人員分別參加北(票)、阜(新)、義(縣)工作團的各個大隊。烏蘭和小女兵沙蒂、警衛員小包、伊赫,編入二大隊舊貝子分隊(負責舊貝子、寶珠營子、七家子一片的土改工作)。工作組進村扎根串連,全部住在苦大仇深的貧農家里。
烏蘭帶著沙蒂住進了村莊偏東方向的一間陋屋。屋里只有一盤土炕,大半截子破席,一床開花爛被子。這家只有四口人,老頭老婆和兒子兒媳,兒子前段時間參軍去了前線。烏蘭、沙蒂和老太太、兒媳擠睡一個土炕上,老頭到外邊找宿住。土炕上一頭放一張炕桌子,桌上有一盞小油燈,借著小油燈的豆粒火亮,烏蘭常常夜里伏案辦公。女伴們熬不過先睡了,不知烏蘭干到午夜還是天明?冬日寒夜四個人擠在一個炕上倒也暖和,可是日子長了,虱子溢生,四個人都長了一身疥癬癢得難受,后來烏蘭去佛寺抓一些蒙藥,大家的疥癬才得以痊愈。
烏蘭和這家雇農同吃同住,也共享他們翻身解放的歡樂。斗地主分浮財,這家媳婦分了衣服和頭飾,高興得很。烏蘭和沙蒂也興致勃勃,兩人立即動手給小媳婦打扮起來。烏蘭從首飾盒里輕輕捏起一支顫悠的銀孔雀簪子,圍繞小媳婦的青絲發髻,左看看,右瞧瞧,邊叨咕:“戴哪邊好呢?”“這兒,戴這兒好看!”沙蒂選中頭左側的部位,小媳婦安安穩穩接受打扮,雙腮綻開桃花,兩眼泛著甜透的笑。
烏蘭住的這家的老頭子50 多歲,姓張名德,比張飛的字少了一個“翼”字,也長了一把朝四方八面乍開的虎須,性情卻不那么猛烈。烏蘭常常與張德交心談話,啟迪這位處于底層,積怨很深的雇農。一個多月后,張德當上貧雇農團的團長,帶領鄉親們批斗地主,其勢剛毅而又猛烈。年三十晚上,鄉親們都集中在張德家的門前,集中燒掉了全村地主的地契。火焰烈烈歡聲雷動,送走舊世界,迎來了新天地。那天晚上,張德的老伴作為軍屬被簇擁到前面,鄉親們給她戴上了大紅花。烏蘭看到這個場面特別興奮,她像姐姐一樣伏在炕桌上寫信給當兵的弟弟——張德的兒子,把家里的喜訊,把村上翻天覆地的歡樂帶給前線。
“文革”期間,張德老人治病到呼和浩特,烏蘭這時已失去自由。張德病重即將不治,非要見一面烏蘭不可。紅衛兵也拿這位老貧農老軍屬沒辦法,于是開了綠燈。烏蘭趕緊跑去二五三醫院,為張德老人送了終。
二
土改后期,烏蘭曾住額登大娘家。
有一次,烏蘭見一個農家車上坐著一個小男孩,烏蘭就去逗孩子,逗著逗著烏蘭就眼神發直,繼而情緒低落沉默無語。細心的額登大娘見此景嘆了一聲,欲言又止。到了晚上,大娘低語柔聲問烏蘭:“昂蓋(孩子)你有女婿和孩子嗎?”
“有啊!”在那緊張、艱苦的年月,烏蘭壓抑、深埋自己對家庭的懷念之情,很少外露。此時此刻她向大娘談起了家事、愛人和孩子。
烏蘭乳名包力格,1922年9月15日出生在遼寧省朝陽鳳凰山下大凌河畔的嘎岔村。她出生后兩個多月就由姑父、姑媽撫養,因為母親急著去北京看望此前被袁世凱部下逮捕現如今剛剛出獄的丈夫。姑夫寶音扎布是個醫道很高的蒙醫大夫,騎著大青馬跑在草原上,給牧民們治病,姑媽海棠騎著小黃馬跟在丈夫后面。小黃馬馱著一副柳條簍子,右邊簍子里是小包力格,左邊簍子里是衣服等物。姑媽沒有奶喂小包力格,丈夫給誰家看病誰家的母羊就成了她的“奶娘”。姑父寶音扎布拉馬頭琴,姑媽海棠講蒙古族故事,唱蒙古民歌,小包力格在美妙的故事和憂郁的歌聲中睡著了。包力格在馬背上,一年又一年地在草原上轉游,漸漸地她長大了……
1945年9月,烏蘭在從延安開赴熱遼前線之前,她將兩歲的孩子留在延安保育院,與愛人克力更一起參加中央組織的東蒙工作團出關到塞外。12月,工作團到達承德,愛人奉命繼續東行,開往烏蘭浩特,烏蘭則奉命留在熱遼前沿陣地。夫婦從此各奔西東,分別兩年多來,只能偶爾相逢,但也是來去匆匆。
烏蘭的孩子阿斯林——獅子,和那農家小男兒一樣可愛,虎頭虎腦。正當烏蘭在阜新舊貝營子之時,傳來了國民黨胡宗南進攻延安,我軍撤退的消息。烏蘭心里忐忑不安:阿斯林,你在哪兒啊?烏蘭不斷地安慰著自己:保育院的阿姨們會帶著孩子們安全轉移到后方的。
在進軍海州時,烏蘭因趟冰河,腿受風寒,發病住進衛戍醫院,在那里巧遇延安第二保育院的一位女科長。聽她說,有個蒙古小孩叫“阿斯林”,年紀小、身體弱、消化不良,阿姨對他特別照顧。胡宗南進攻延安,保育院隨軍轉移,騾隊用籮筐馱運孩子,夜爬高山、搶渡黃河,平安通過敵人的封鎖線,隨黨中央到達平定縣。誰能想到,母親兒時馬背上柳條簍子里的生活,竟然重新演繹在兒子阿斯林身上。烏蘭聽了非常激動,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平定,去擁抱她朝思暮想的兒子。
1947年10月,烏蘭夫婦在冀熱遼分局召開的土地工作會議上相見了。
緊張的會議,休息時間就是與新老同志的聊天,特別是一些從延安出發的同志,在以往工作和戰斗中有聯系的同志,總是想湊在一起互相問候。大家知道烏蘭和克力更也是好久不見了,故意給他們騰出一些時間來,讓這對年輕的夫妻多在一起親熱親熱。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太陽快下山的時候,烏蘭和克力更一起坐在屋子里,克力更看著烏蘭,心想:這是我的妻子,這是那遠在延安保育院的兒子的母親,她為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臉洗得干干凈凈的。可作為女人,連一件花衣服都不能穿,只能天天穿著這身灰色的八路軍軍服。她急急忙忙戴好帽子,是不想讓我看到日益操勞而變得蒼老的樣子。她把頭往一邊歪著,坐在那里樣子顯得是那么可憐,可是卻依然是那么容光煥發。她總是盤著兩條辮子,只要摘下那頂八路軍的軍帽,就會顯出她的青春美麗,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呀。想到這里,一種猛烈的激情漲滿了克力更的內心。他摘去烏蘭的八路軍軍帽,露出那兩條蒙古族女人特有的大辮子愛撫著。烏蘭順從地看了克力更一眼,好像是說,我們多久沒這樣了?他很想對烏蘭說幾句溫柔體貼的親密話,但是卻找不到適當的詞句,于是只好把妻子默默地摟在懷里,親了親妻子那寬闊白凈的額頭和明亮會說話的眼睛。和妻子的親熱,好像也已經陌生了,或者已經忘記了,好像是許久以前的事了,自從延安出發,只有在屈指可數的幾次會議上見過面。烏蘭抓住克力更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親吻著。他們就這樣手拉著手,無言地默默地坐了很久,各自想著心事。后來,天色暗了下來,兩個人度過了夫妻之間親密的時光。克力更在黎明醒來躺了很久,傾聽夜鳥和雄雞的歌唱,然后竭力不驚醒烏蘭輕輕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克力更來到馬廄喂著烏蘭的雪青馬和自己的紅遛馬。他發現雪青馬和紅遛馬也像知疼知熱的一對老戰友一樣在一起靜靜的吃著草,不時用嘴巴啃啃對方的鬃毛和臉頰。同來開會的同志也醒了,出來喂馬,與克力更打著招呼:你倆昨天夜里睡得好嗎?克力更像往常一樣高高興興地回答著:很好,已經很長時間沒這么舒服地睡覺了。當分別的時候,克力更吻著烏蘭,發現她的眼睫毛都濕了。
暫短的相聚之后,在那暮秋的清晨,兩匹并行的馬走在村頭的小道上。烏蘭的大青馬一個勁兒地甩鬃嘶鳴。克力更笑著說:“它是舍不得棗騮馬呢!”烏蘭拍了拍馬頭,“你的戰友要去立新功,你可不能拽后腿啊!”走出數里,兩人揮手告別。當克力更回頭再望的時候,只見馬背上的烏蘭裹在朝霞中,似一朵火焰花。
額登大娘聽了烏蘭的家事,心疼烏蘭,生活上給予她母親般地溫暖。烏蘭懷孕后反應很大,喜歡吃酸的,額登大娘就給她做酸菜湯飯。
額登大娘聽見院外雪青馬一陣嘶鳴,急忙走出來,一看果然是烏蘭回來了,就興沖沖地把烏蘭迎進了院兒。
“你可回來了!”
“真痛快,又打了個大勝仗。”
“一個女人家拖著雙身子,還上陣打仗?”
“大娘,我這不挺好嗎?我要不去打仗,國民黨和老梁隊來了,咱們就都不得安寧了。”
烏蘭一進屋香氣撲鼻,不由得說:“這么香!”
額登大娘笑著:“饞貓,我弄了點豬腸子和酸菜燉上了,你看這是啥?”烏蘭打開用手巾包著的一把酸渣、沒熟的酸梨。
小女兒見了就伸手要。
大娘說到:“去,這東西只許她吃,沒你們的份兒。”
烏蘭給了大娘小女兒幾個,便咬酸梨。
大娘往灶里添著柴。
烏蘭著急了,來到廚房:“大娘,好了嗎?”
“看把你急的。”額登也著急,便用嘴吹柴火,柴火濕也不好燒,冒出的濃煙把額登嗆得直流眼淚。
額登把熱騰騰的菜盛到一個小盆里,和幾張餡餅都端進烏蘭的房里,反身出去把門緊緊地關上。
小女兒著急:“我也要吃。”說著就往里屋走。
“回來!不許進去。”
這時候同志蘇英嘎從外面進來找烏蘭,被額登擋住。
“大娘,這些東西是從王爺廟捎來給紅司令的。”
烏蘭一下開了門,急問:“蘇英嘎,誰從王爺廟來了?”
“這是從王爺廟給你捎來的東西。”蘇英嘎把一個包裹遞過來。
烏蘭急忙打開包裹,見到的是一件花布上衣和糖果,烏蘭興奮而爽朗地說:“這是我丈夫捎來的。”說著就穿著花衣服照鏡子,又放聲大笑:“我穿上這件花衣服是去打仗呢還是去扭秧歌?”說著便扭起了秧歌,一邊說一邊唱:“雄雞雄雞高呀么高聲唱……”
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額登大娘笑出了眼淚。
“淑芳你穿上試試。”烏蘭拉過大娘的大女兒。
淑芳不好意思,烏蘭就替他穿上,“嗯,挺漂亮,只是稍稍肥大一點兒,你還得長呢,這件花衣服就給你了。”
烏蘭又抓了一把糖給大娘的小女兒,并剝了一塊糖放到大娘嘴里:“大娘甜嗎?”
大娘笑著:“甜,甜甜的。”
烏蘭把剩下的糖又交給蘇英嘎:“請你把糖分給同志們吧。”
蘇英嘎走后,烏蘭沉靜下來仍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一雙明亮的眼睛凝視著窗外,突然掏出筆記本,拿出鋼筆寫起來:
暮秋別君去,陣地渡寒冬。
春令東風舞,帶來鴻雁聲。
夜幕降臨,大娘點燃油燈又在燈管中添上油,對烏蘭說:“別寫了,也別看了,累了一天早點睡,做個好夢。”
當時,敵情頻繁,舊貝營子有軍政糧倉,烏蘭夜夜槍壓枕下,和衣而睡。
烏蘭脫靴上炕仍然合衣而臥,將一只手槍放在枕下,一只手握著一只小手槍。
“整天穿著衣服睡覺也不脫不解乏。”大娘叨咕著。
“大娘,咱村有軍政糧倉,萬一有事穿衣服就來不及了。”
額登大娘又掏出靴中棉墊兒:“嘖嘖,濕漉漉的,女人家還不得病。”大娘在灶前的灰火上烤著。
烏蘭發現,下了炕,踮著腳跟來到大娘跟前兒:“大娘,我來烤。”
“睡去,我烤,你還能多睡會兒。”
烏蘭返身又上炕躺下。
屋內靜極了,小油燈在搖曳著,墻上的燈影不安地晃動著。
突然院子里有響動,烏蘭睜開眼,屏息靜聽著動靜。
大娘也聽到了響動站起來。
門插棍被撥動的聲音。
“誰?什么人?”額登大娘問。
烏蘭早從枕下抽出另一只手槍,登靴下地要往外沖。
大娘一把拉住,自己沖了出去。
烏蘭又一把將大娘拽回來,掩在身后。
“昂蓋(孩子),你不能出去。”老人壓低嗓音,奪路搶在前面。
外面門插棍兒被撥開,閃進一個黑影。
額登大娘用身體堵住門口喊:“你是什么人?你要是壞蛋,我老婆子就跟你拼了!”
不速之客二十多歲,穿翻羊皮,腳穿蒙古靴,他見烏蘭手握雙槍,便把舉著的槍放下了。
烏蘭又說了一遍:“大娘讓他進來我們談談。”
來人遲疑地進了內室。
烏蘭突然厲聲問:“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膽子,你知道嗎?這里四周全是我的人,你闖進來可就出不去了!”
來人又下意識要舉搶,手在抖著。
烏蘭說:“我就是國民黨、沁王爺要懸賞捉拿的烏蘭!開槍吧!”
“手別抖,朝這打!”烏蘭說著把雙槍插回腰間:“你還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嗎,你的槍口在對著誰?我們蒙古民族若能獲得光明和幸福,我烏蘭死千次萬次也心甘情愿!”烏蘭雙手叉腰又向前走了幾步,明亮的雙眼像利劍一樣逼視著對方。
不速之客的槍終于從發抖的雙手中滑落,他隨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原來這個人是國民黨派來暗殺烏蘭的,但是他被烏蘭的氣勢所震懾,此人跪地乞求烏蘭饒恕。烏蘭見他尚存良善,非不可救藥,就饒他而去。
事后烏蘭問額登:“大娘您沒槍爭著往外跑,不危險嗎?”
“我死了不要緊,留著你有用啊!”
“阿媽!”烏蘭向女兒似地撲向額登老人的懷里。
幾十年間,烏蘭與額登大娘常有往來。“文革”期間,烏蘭夫婦被監禁,額登老人派兒子馬玉去呼和浩特冒風險探望烏蘭,帶烏蘭的二兒子安吉斯到舊貝營子避風險。1983年5月,額登大娘路經北京,知道烏蘭得了難治之癥,便拉烏蘭到雍和宮。年逾八十的額登大娘,一遍一遍地磕頭,祈求大慈大悲的佛爺保佑烏蘭,說自己情愿頂替烏蘭到閻王爺那兒去報到!
三
1986年夏的一天,北京協和醫院來了一位普通農婦,拎著飯盒,裝的是她剛剛烙好的蒙古真餡餅。蒙古真餡餅是明朝末年,蒙古族郭勒津部落定居遼寧阜新地區后所創制,它以面稀、皮薄、餡細為特點,烙制后形如銅鑼,外焦里嫩,餅面上油珠閃亮。這餅皮薄得透明,透過餅皮可見里面肉似瑪瑙,菜如翡翠,紅綠相間,煞是好看。農婦沿圓形飯盒邊緣,擺了一顆顆新鮮碧綠的豌豆,好似給這精致的蒙古真餡餅,鑲上了一圈綠松石項鏈。
這位農婦是阜新距舊貝營子不遠的佛寺村大講經殿后邊那條街上的九月嫂。她進京探親,來看望在雍和宮學經當喇嘛的兒子。閑嘮間,聽聞當年“紅司令”烏蘭患了不治之癥,住在協和醫院,九月嫂的心情就低沉下來。其實,九月嫂過去與烏蘭并不相識,但在九月嫂的心中,烏蘭如同她的親人一般,所以,無論如何,她也要來看看烏蘭。
進了病房,九月嫂叫了一聲“紅司令……”就滿眼淚水地再也說不下去了。烏蘭微笑著從病床上把九月嫂拉到身邊,四只手久久纏繞在一起。九月嫂淚眼望著烏蘭,喃喃地說:“我們想你。好好養病,等病好了以后,回蒙古真看看吧!”
烏蘭連連抿嘴,顯然在用力克制自己。她微笑著對九月嫂說:“我也想你們,早就想回蒙古真、土默特、喀喇沁看望鄉親們……”
九月嫂用筷子破開餡餅皮,頓時熱氣升騰,香味撲鼻。烏蘭吃了,不住地贊嘆著。
臨別,九月嫂又依戀地叫了一聲:“紅司令哦,烏蘭米尼!”
九月嫂走了,泣聲久久留在烏蘭耳邊。她閉目回味著,每每會見卓東當年的鄉親和戰友,她都激動不已。
四
1987年4月5日,烏蘭病故于北京協和醫院。4月15日,《人民日報》以“雙槍紅司令”烏蘭病逝為題,報道了烏蘭逝世的消息。
烏蘭是蒙古族的女兒,是延安人民的女兒。按照她生前的囑咐,安放儀式上不奏哀樂,而播放了《延安頌》和馬頭琴曲《諾恩吉亞》。
5月27日,遵烏蘭的遺愿,由當年蒙民十二支隊隊長李海濤、烏蘭當年的警衛員伊赫、當年身邊小女兵沙蒂、斯熱歌和烏蘭的長子成索斯、次子安吉斯、女兒陶歌斯、侄兒章寶生等將部分骨灰護送到熱遼,從28日至30日,在阜新市、阜新蒙古族自治縣、朝陽市、北票分別安放、撒播骨灰。
連日來,馬頭琴曲《諾恩吉亞》絲絲聲聲,如訴如泣。
在阜新蒙古族自治縣七家子鄉召開的悼念會上,當年舊貝營子的糾察隊隊長,跟著烏蘭保衛土改果實、沙場追匪的鐵寶,唱起了烏蘭親自教唱他們的歌:
“天上烏云開,八路軍開過來……”
歌聲一時把蒙古真帶進了戰斗的往日。當年十一支隊的戰士,鋼鐵大漢烏素,坐在會場一隅,欲言又止,默默地擦著眼淚。
兒女們一直隱瞞著噩耗,額登老人一直不知道烏蘭去世的消息。5月29日這天下午,分別多年的烏蘭當年的警衛員、兩個小女兵,還有烏蘭的兒女,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老人驚愕、惶惑,喃喃說著“你們都一齊來了,看來事情是真的了!”當確知烏蘭已去世時,她似爆炸開——焚心斷腸,痛哭不已。
酷似烏蘭的陶歌斯,穿著媽媽的紫紅色蒙古袍,邊播撒母親的骨灰,邊向母親的英魂呼喚著:
媽媽,您聽:這是故鄉的情,如此真摯;是母親對遠征榮歸女兒的深情呼喚,在故鄉坦蕩的胸懷里您會得到永久的安息。
您想家鄉的山山水水,念故土的父老鄉親。您的骨灰將隨著永流不息的河水滲入每一寸土地,以您對人民群眾無限的愛孕育新的生機;您的英靈會化作春雨永遠滋潤這片美麗的土地。
媽媽您回到家了,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