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豐碑四望山

余道金

陽春三月，走出紅色革命名城信陽城區向西，沿著環湖公路去往浉河港鄉，滿目湖光山色；再從浉河港街北口的鄉村公路順浉河溯流而上，一路山清水綠直抵四望山。這座山坐落在大別山與桐柏山兩座歷史名山牽手之處，很像兩山握在一起的拳頭。登上主峰祖師頂俯瞰四方，山巒起伏，西部是隨州，西北為桐柏，南部連著應山，東部至東北就是信陽了。“四望山”也因此而得其名。

地質上的南北大斷裂帶造就了四望山高峻陡峭的山勢，峰巒疊嶂，山高谷深。正是由于山深林密、易守難攻這樣險峻的自然環境，以及兩省四地結合部形成的行政管治薄弱現狀，在中國大革命失敗與土地革命興起的大轉折的腥風血雨中，革命歷史地選擇了它，在這片熱土上演繹了一幕幕英雄傳奇，使四望山這座英雄的山峰在人們心中更加崇高巍峨。

時空撥回94年前的土地革命時期。彼時四望山是河南省第一個紅色區域，曾經對鄂豫皖區域乃至全國土地革命運動產生了巨大影響。抗日戰爭時期，四望山是著名的敵后抗日根據地。解放戰爭時期，這里是四望山革命根據地（信應解放區）。英雄的浉河區人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浴血奮戰，建立了可歌可泣的革命業績。從這里走出了李先念、陳少敏、危拱之、朱理治、劉子厚、文敏生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小說《桐柏英雄》和電視劇《中原突圍》就展現了解放戰爭時期發生在浉河區四望山地區的戰斗故事。

清明臨近，四望山處處草木蔥蘢，春光明媚，新茶飄香。漫山林木蓊郁，有革命之花美譽的映山紅點綴其間，山光旖旎，水色秀麗。映山紅學名叫杜鵑花，傳說是杜鵑鳥啼血染成；而四望山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卻是由無數革命先烈的鮮血染紅的。巍巍四望山，高山仰止，絡繹不絕的人們涌向這座豐碑一樣的山峰，緬懷先烈。

1927年，蔣介石在上海悍然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武漢汪精衛政權和中原馮玉祥緊步后塵，背信棄義地向共產黨人揮起屠刀，信陽近二百名共產黨員被逮捕殺害。中共信陽縣委根據河南省委的指示，及時轉入地下，以中共信陽縣委委員、縣農協會負責人王伯魯為代表的一批中堅分子隱藏身份，分赴四望山鄉間，發動群眾，積蓄革命力量。

王伯魯原名王居位，出生于信陽西部的馮家莊，1924年考入信陽師范講習所，1925年在“五卅”運動中加入中國共產黨。進入四望山腹地后，王伯魯以祖師頂山寨小學教學為掩護，在四望山山區貧苦農民中廣泛宣傳“窮人要有田種，要有衣穿，要有飯吃！”“窮人要出頭，窮苦的農人要聯合一心！”這樣深得民心的樸素道理，傳播革命思想，喚起農民革命熱情；同時，苦心引導“光蛋會”（貧苦農民的窮人組織）積極分子——祖師頂石寨劣紳張顯卿護寨民團團總黃修允、團丁王承顏等走上革命道路，籌備成立四望山農民協會，掀起反抗土豪劣紳壓迫的斗爭。王伯魯等共產黨人像種子，在四望山崇山峻嶺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革命的理念，同時也在山區民眾中間傳播開來。

四望山主峰祖師頂有一座方圓八百米的石寨，本是山區農民躲避土匪的地方，后被馮家莊劣紳張顯卿霸占，作為他擄掠財富、欺凌百姓的大本營。受王伯魯等共產黨員宣傳鼓動的影響，1927年7月14日夜，“光蛋會”核心成員黃修允、王承彥和王敬之等自發暴動，打響了農民武裝暴動第一槍。暴動農民殺死土豪劣紳張顯卿兄弟，收繳了地主民團的武裝，奪取祖師頂石寨，拉起農民武裝，并公推王伯魯為領導人，成為中國土地革命最早的農民武裝暴動之一。其后的9月在湘贛發生了黨直接領導的“秋收起義”，11月在鄂東北發生了“黃麻起義”，農民革命武裝暴動在全國形成風起云涌之勢。

1927年“八七會議”后，河南省委委員王克新于8月23日赴武漢向中共中央匯報并請示工作，報告了信陽四望山“七?一四”農民暴動情況。中共中央負責人向他傳達了“八七會議”精神，并指示，河南有如此基礎，要緊密配合兩湖的起義，加緊舉行更大的武裝暴動。特別強調豫南距湖北很近，武裝暴動搞得好，對兩湖地區國民黨反動派鉗制力很大，影響也會更大。

河南省委認真貫徹執行中共中央“八七會議”精神，作出《關于農民運動》的議案，決定在10月中旬舉行全省農民武裝暴動。為了加強對暴動的領導，中共河南省委進行了改組，王克新任農民部長。省委認為，四望山“七?一四”農民暴動是一次很好的預演，提出“應以貧農及失地農民為中心，組織武裝暴動。”并專門對信陽下一步農民武裝暴動作出指示：“信陽以四望山（農民武裝）力量為基本勢力、以農協為旗幟發動斗爭”，同時決定成立豫南特委，由王克新兼任豫南特委書記。

正在此時，傳來湖南秋收起義勝利的消息，極大地鼓舞了豫南特委奪取四望山武裝暴動勝利的信心。新的中共豫南特委遂根據敵我形勢，決定11月下旬發動豫南農民暴動，強調：“豫南此次暴動，應以四望山為根據地。”特委書記王克新親自起草《暴動工作大綱》，并在四望山成立中共四望山特別支部，年僅24 歲的中共豫南特委特派員王伯魯任暴動總指揮。王伯魯提出：由原來“只與（光蛋會）頭領接洽”轉變為“常往山下進行農民群眾工作”的方針，廣泛動員群眾。暴動前夕，河南省委又增派省委委員龔逸情、信陽縣委代理書記張志剛到達四望山，指導暴動行動。

暴動前夕，暴動總指揮部組織一支骨干力量夜襲廣水火車站偽警察所，繳獲手槍三把和若干長槍。這次暴動實戰演習，鍛煉了隊伍，充實了武器，鼓舞了士氣，一舉多得。

11月下旬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龔逸情、王伯魯、張志剛、曾清澄、朱業炳、劉家艮等中共豫南特支九名共產黨員公開身份，走向暴動前沿，集齊了農軍及暴動農民百余人的隊伍，號稱“豫南工農革命軍”，發起四望山武裝暴動。武裝暴動隊伍趁敵人不備，當夜兵分兩路，一舉攻破反動武裝據點楊家寨，首戰告捷，工農革命軍群情激昂。戰斗結束后，豫南工農革命軍打開地主豪紳的糧倉，把糧食分發給窮苦百姓，贏得了山區農民群眾熱烈擁護。

其后，“豫南工農革命軍”稍作休整，趁敵人未反應過來，即出師攻打并奪取戰略要地黃龍寺。與此同時，信北赤衛大隊配合“豫南工農革命軍”行動，一舉拿下京漢鐵路彭家灣火車站。隨后，兩支革命武裝匯合，發起了攻打駐扎在袁家大樓的民團軍司令部戰斗。此次戰斗生擒民團衛隊長朱立亭，繳獲一批槍支彈藥，大振了工農革命軍的軍威。

1928年1月12日，“豫南工農革命軍”擊潰信陽反動民團千余武裝的第一次“圍剿”，并以少勝多，奪取信西重鎮馮家莊，根據地范圍進一步擴大，革命勢力直逼信陽城，士氣空前高漲。而后工農革命軍武裝又一鼓作氣打出四望山，奇襲彭家灣火車站，搗毀民團軍營部；攻打信陽北關，活捉敵團長；回師奔襲游河，伏擊軍閥南路軍一部，一時威震豫南。

彼時革命環境異常艱辛，沒有報酬，卻隨時有殺頭的危險。堅定的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給革命先烈們無窮的力量；為窮苦民眾謀幸福的赤誠，讓他們充滿革命激情。先輩們拋妻別子，置生死于度外，為革命、為人民解放事業赴湯蹈火，死而后已。共產黨人王伯魯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先烈們一顆赤子之心，如浉河水一樣清澈，浩然正氣，威震河山。

取得四望山第一次反“圍剿”勝利之后，1928年1月15日，到豫南視察工作的中共河南省委書記周以栗，在信陽西部馮家莊召開信（陽）、確（山）等縣活動分子會議。會議決定，將信（陽）、確（山）等地的農民革命軍正式合組為“豫南工農革命軍”，總隊長張志剛，政委李鳴岐，下轄四個大隊。不久，確山劉店農民暴動隊伍在總指揮馬尚德（楊靖宇）率領下，南下四望山，與“豫南工農革命軍”會師，成為第五大隊，四望山革命武裝力量增加到五百多人。“豫南工農革命軍”成為大革命失敗后河南境內第一支革命武裝，所向披靡，狠狠打擊了豫南地方土豪劣紳的氣焰；土地革命運動在信陽大地呈現出星火燎原之勢，極大地動搖了反動政府在豫南的統治基礎。

1月15日當天，中共河南省委在馮家莊專門召開的會議，確定建立臨時革命政權——豫南革命委員會，并籌備建立蘇維埃政府。月末在馮家莊勝利召開信陽第一區農民代表大會，宣布四望山特區蘇維埃政府成立。此后，以四望山為中心的紅色根據地很快擴展到周邊縱橫百余里，為紅色武裝割據打下了深厚基礎。

四望山起義的革命壯舉受到中共中央高度重視，并以此為楷模，向全黨發出通告：“河南境信陽一帶，也有農民的暴動與殺戮豪紳的斗爭”，“豫南信陽等地的農民正在為土地革命而奮斗！”

同時，四望山農民武裝暴動也引起了反動派的極大恐慌。1928年2月，反動軍閥布重兵于信陽，發動對四望山紅色根據地的第二次更大規模的“圍剿”。馮玉祥派遣其第二集團軍方振武部為主力，并專派作戰參謀徐先槎及作戰指導官三人親臨信陽督戰，同時糾集信陽、羅山反動民團武裝，總兵力達兩千余人，氣勢洶洶地發起“圍剿”四望山革命根據地戰役。

正值危急關頭，信北地主豪紳組織“富戶聯合會”團丁武裝，包圍了胡店鄉沈營農協會，豫南工農革命軍總隊長、信陽縣委代理書記張志剛不得不帶出一支隊伍百里奔襲施援。恰在此時，信陽民團軍旅長熊繪豳，率反動武裝兩千多人，分三路向豫南工農革命軍根據地四望山發起的第二次“圍剿”的全面進攻打響了。此次圍剿，名義上由熊繪豳當總指揮，實際指揮權在馮玉祥部作戰參謀徐先槎手里。他把方振武部分到三個作戰單元來督戰，信陽、羅山民團兵力亦按三部分混編。在督戰隊威逼下，敵人進攻異常兇猛。由于敵眾我寡，四望山各個據點相繼失守。豫南工農革命軍主力在王伯魯指揮下，決定分兩路突圍，他自己率百余人斷后。經過一夜浴血奮戰，很多工農革命軍將士在突圍中壯烈犧牲，堅持兩個多月的武裝斗爭最終失敗。其中龔逸情帶領向東突圍的一支豫南工農革命軍抵達鄂豫皖山區打游擊，后來成為鄂豫皖紅軍的一部分；1930年冬，龔逸情在商城縣山區與反動武裝的戰斗中壯烈犧牲。另一支向北突圍，轉移至泌陽、確山山區，繼續堅持游擊斗爭。

是夜，王伯魯撤出后，帶剩余戰士趁著黑夜和山林的掩護，邊打邊撤，最終甩掉追擊的敵人，沿桐柏山脈向西北轉移至唐河縣境內。

四望山突圍后，王伯魯又積極配合中共豫南特委，策劃唐河教導總隊兵變的準備工作。之后他又被派往遂平縣，任中共遂平縣委委員。1929年春季，中共遂平縣委機關遭到破壞，王伯魯在轉移的遭遇戰中不幸犧牲，年僅25 歲，生命定格在人生最為燦爛的青春年華。

二次“反圍”剿第二天，四望山“圍剿”反“圍剿”的硝煙還未散去，國民黨軍閥武裝把被捕的共產黨員和革命軍戰士，押解到白廟山下浉河源的溪水邊，慘無人性地將他們破腹挖心，梟首示眾。

黨史資料記載，在二次反“圍剿”和突圍中，共有150 多名黨員骨干和革命軍戰士壯烈犧牲，烈士的鮮血染紅了四望山山坡和浉河水。森林為之怒號，山溪為之嗚咽，四望山陷入白色恐怖之中。

隨后，國民黨反動派推行殘酷的“清鄉”政策，大肆搜捕殺害共產黨人、受傷革命軍戰士及其家屬子女，許多革命軍親屬被迫逃難，流離失所。王伯魯之妻和其獨子被敵列為重要搜捕對象，母子倆不得不躲進深山老林。山里群眾千方百計保護著母子二人，后來被四望山下一陳姓老人收留。為了便于掩護，老人把王伯魯之妻當作女兒，把王伯魯兒子收作兒子，按他五個兒子年齡排行第四，并改為陳姓；其后多次躲過了敵人的搜查和拉壯丁，才使烈士遺孤幸存下來。解放后中央人民政府追認王伯魯為烈士，遺屬享受優待撫恤，其子安排在當地學校工作。

“豫南工農革命軍”雖然犧牲的犧牲、撤走的撤走，但共產黨一心為人民的形象卻永留四望山人民心間。四望山人民像祖師頂主峰一樣不曾在白色恐怖面前彎下巍峨身軀，他們堅信，共產黨是一個除了人民利益之外沒有自己利益的政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豫南抗日挺進隊重上四望山，以及其后李先念“三進三出”四望山，依托四望山，先后建立了敵后抗日根據地、豫南解放區，浉河區四望山人民都曾竭盡全力地支援了豫鄂皖敵后抗日斗爭和解放戰爭。

從1926年至1949年4月信陽解放，四望山始終高昂著不屈的頭顱，堅持23年紅旗不倒；浉河區四望山人民前赴后繼，進行了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用鮮血和生命，為新中國的誕生筑起了一座不朽的豐碑。“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國家有力量”！今天緬懷先烈們革命的英雄史跡，依然讓人肅然起敬。

懷著一顆景仰之心，走過“李先念住所”、“四望山抗日挺進隊醫院”、“四望山會議”會址、“新四軍五師指揮部”、“兵工廠”、“造幣廠”、“《先鋒報》報社”等等革命舊址群，仿佛走進四望山的紅色歷史，眼前硝煙似乎還未散盡，彈痕依稀可見；拜謁“仙女潭烈士墓”、“新四軍女戰士墓”，最后肅立在白廟無名烈士墓群前。這里長眠著150 多名土地革命時期四望山第二次反“圍剿”壯烈犧牲的革命軍黨員骨干，和解放戰爭時期新四軍五師中原突圍英勇犧牲的40 多名戰士。

正值清明前夕，前來瞻仰掃墓、祭奠英靈的群眾和學生絡繹不絕，七座烈士墓旁，擺放著各色各樣的花圈、鮮花，燃燒著的紙錢還冒著徐徐青煙……山水映初心，浉河悠悠，懷念綿長，裊裊升騰的香紙煙靄中，山基上幻化出一個個信仰堅定，為人民革命事業視死如歸的先烈們英勇剛毅的面孔浮雕，陣陣林濤似乎在追訴革命先輩們當年一往無前的英雄壯舉，遠處的四望山猶如一座英雄紀念碑巍然聳立……

巍巍四望山，見證了中國革命的艱辛歲月，關注著蓬勃發展的今天。青山依舊在，筑夢慰英靈。如今，先烈們為之浴血奮斗的愿景正在實現，四望山這片革命先烈鮮血浸透的紅色土地，在新農村建設中煥發出新的生機。這里被列為省級森林自然保護區，混凝土鄉村公路蜿蜒伸進深山老林，農村電網改造給老區人民送來了持久的光明，新農村建設讓四望山以嶄新的面貌向世人敞開懷抱。萬畝茶園青翠蔥蘢，所產信陽毛尖茶葉湯清色綠、清香綿厚。一處處革命遺址成為人們緬懷革命先烈、繼承優良傳統的教育基地，紅色旅游方興未艾。四望山的山山水水都展現著革命老區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