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碎餃子”

姚秦川

在我的家鄉，冬至時有一道非常獨特的名吃：“碎餃子”。在陜西方言中，碎，就是小的意思，碎餃子，指小餃子。我們家鄉的碎餃子，更是把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這種“袖珍”餃子，僅有成人大拇指一半左右大小。換種說法：一個碎餃子，只相當于我們常吃的四分之一。但碎餃子雖小，卻是有皮有餡、有模有樣，甚至還特意掐了精致的花邊。

印象中，奶奶包的碎餃子，是我童年時期最記憶深刻的美味。

記得奶奶在世時，每逢全家人團聚在一起，她都要張羅包上一頓香噴噴的碎餃子給我們改善生活。奶奶心靈手巧，她經常能將碎餃子包出各種令人嘆為觀止的花樣，簡直是藝術品，讓我們舍不得吃下去。

那時生活并不富裕，包餃子的餡只能是白菜、蘿卜這樣的平常菜。想要吃一頓肉餃子，只能盼著過大年時的那頓年夜餃子。不過，就算是年夜飯上的餃子，也只是象征性地放一點肉末，撒進一大盆白菜蘿卜餡里，很快被淹沒掉。我經常開玩笑地對奶奶說，就是用放大鏡找，也找不到里面剛才撒進去的肉星。

讓我們甚感驚奇的是，奶奶似乎有自己的獨特本領，居然能將平淡無味的素餃子，做出帶有肉香的味道。對于奶奶的這種“超人”本領，全家人打心眼里佩服。

由于碎餃子著實太小，我記得自己最多吃了五十多個。停嘴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我吃飽了，而是當時奶奶還有沒吃上一口，要給她留一些。雖然我貪吃，但我也心疼奶奶。

隨著歲月的流逝，我慢慢長大，上學、參加工作、結婚生子，奶奶也漸漸走向衰老。偶爾，我會把她接到家中小住，也會給她買營養品，可奶奶每次喝那種帶有濃重味道的營養品時，都會嘔吐得厲害。

有一次，我提議包頓碎餃子吃，奶奶聽后一下子來了精神。她要我待在一邊，要親自下廚房給我們全家做。奶奶雖然年紀已經很大，可做起碎餃子來，麻利的動作一點不輸當年。一會兒剁餡，一會兒搟皮。不多會兒工夫，奶奶就將一大盤香噴噴的碎餃子端上了桌。

那頓飯，讓我一下品出了童年的記憶，吃出了童年時的美味。也在碎餃子中，深深地品嘗到了奶奶無邊的關懷和疼愛。

兩年前奶奶去世，正逢我在外地出差，沒有見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得到消息時，我的眼淚仿佛已從淚腺里蒸發掉了，一滴都沒有流出來。待回到家后，望著奶奶的遺像，想著她包的碎餃子，想著她對我的種種疼愛，驀然意識到，她是我孩童時期，最心疼我，最溫暖我的那個人。積蓄多日的眼淚，默默流淌過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