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


最近境外有人針對藏傳佛教活佛轉世的歷史定制和原則問題大放厥詞,試圖用毫無史料和史實根據的信口開河來否定元代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關系的性質,否定清朝中央政府管理藏傳佛教大活佛的制度規范。甚至針對乾隆頒布的《欽定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簡稱“欽定二十九條”,下同),居然腦洞大開地宣稱:“學者研究證明這一章程是中國政府后來偽造的。《理藩院則例》根本沒有相關內容,有關西藏的部分也非法律典章。”這種粗暴野蠻對待歷史文獻和事實的做法,表現出的不僅是無知和偏見,更讓人感到貽笑大方。
“欽定二十九條”的由來
1788年和1791年,廓爾喀軍隊先后兩次入侵西藏。應西藏地方政府請求,清朝乾隆皇帝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命大將軍福康安同參贊大臣海蘭察率領清兵支援當地藏兵。擊退廓爾喀軍隊后,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頒布的“欽定二十九條”成為清朝治理西藏的重要法規制度,其中確立了金瓶掣簽決定藏傳佛教大活佛轉世的制度,確定駐藏大臣督辦藏內事務,其地位與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平等,所有噶倫以下的官員及辦事人員以至活佛,皆是隸屬關系的原則,明確了駐藏大臣統管西藏地方行政、軍事、外交,以及每年審核達賴喇嘛和班禪額爾德尼商上收入及開支情況的權力,它充分體現了清朝中央政府在西藏地區的主權和有效行政管轄。
一些人想方設法否定“欽定二十九條”的真實性,境外有人詭稱該章程“只有藏文抄本,而沒有漢文、滿文原件,因此是福康安偽造的,要求國際社會不應該認可,更不應該將此作為金瓶掣簽的合法依據”。他們不過是想為“西藏獨立”尋找歷史突破口。
首先,稍微對中國歷史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欽定二十九條”這個名字中,“欽定”是指由皇帝親自決定;而西藏地方的所有重大事項都必須上奏皇帝,最終由皇帝裁決,這也是基本常識,這方面的檔案和文獻史料不勝枚舉,說福康安擅自做主制定“欽定二十九條”,只能說明說者的無知。
其次,乾隆皇帝在未派福康安進藏前,就決定平息事件后要訂立章程。廓爾喀第一次侵藏事件發生后,乾隆即針對當時邊防空虛的狀況,在乾隆五十三年(1788)十月十三日,即諭內閣,著巴忠傳旨申飭駐藏大臣慶麟,“此事完結之后,交界地方如何安置唐古特兵丁防守,如何操練及一切應辦事件,著交巴忠于辦理善后時,務與鄂輝盡心商辦,以期永遠奉行,實有裨益。”乾隆五十四年(1789)二月十七日,在廓爾喀軍撤出后藏以后,乾隆帝又諭令成都將軍鄂輝:“茲雖事竣,撤兵后藏內諸務,倘不訂立章程,復有賊匪入侵,無所防備,又需大張辦理,藏眾亦不得長享安全。以前補放藏地噶倫、戴本、第巴,均由達賴喇嘛專辦,駐藏大臣竟不與聞……(嗣后)專責駐藏大臣揀選藏地噶倫、戴本、第巴揀選請補,方為于事有益。并著駐藏大臣等,平素先將眾噶倫、戴本、第巴,或優或劣,悉心查察,俟缺出擬補時,更自有主見,不為屬眾所惑,而于偶遇緊急事件差遣,亦可期得力。”從中可以清晰看到“欽定二十九條”的基本框架,包括解決西藏地方官員選擇任用權和駐藏大臣的地位問題,以及對練兵、駐防及確定軍需供應等的具體要求。
第三,在福康安進藏之前,此前受命辦理西藏事務的成都將軍鄂輝、參贊大臣成德、御前侍衛侍郎副都統巴忠和駐藏大臣舒濂等,已經提出“藏地善后事宜十九條”,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六月二十七日,經由軍機處大臣和珅等商議后,上奏乾隆皇帝,內容包括:在后藏酌撥綠營官兵以資防御,并于拉子、薩喀、脅噶爾等要地駐扎藏兵,按期訓練;駐藏大臣與達賴喇嘛公辦事件應酌定章程;駐藏大臣應每年親歷后藏巡查;兩位駐藏大臣應同居一處,遇事商同辦理;對在藏貿易的外番,要善為撫馭,酌量減少稅項;四川至西藏的臺站應分東西兩部分管理等等。此外,還對軍餉運輸、駐藏官兵的軍紀等提出要求與意見。這可以說是“欽定二十九條”出臺的先聲。
第四,福康安率兵進藏之際,乾隆命令福康安驅敵后要辦理善后事宜。乾隆五十七年(1792)正月,福康安抵達拉薩后,即面告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將來剿平賊匪后,一切善后事宜,必須另立章程,逐一籌辦,務使邊圉謐寧,永除后患。”達賴和班禪均表示:“將來應辦事宜,悉聽裁酌主持,永遠遵奉。”同年同月,乾隆帝又頒布圣旨,“嗣后遇有應辦事件,駐藏大臣與達賴喇嘛商同辦理,噶布倫等應與在藏章京會辦,不得稍有專擅。”福康安接到諭旨,即遵令告知達賴喇嘛,達賴喇嘛及攝政濟嚨呼圖克圖等,均表示積極擁護。
第五,廓爾喀入侵軍被徹底驅逐出西藏以后,班師回藏的福康安先后會見班禪與達賴,再次提到善后章程等事。至拉薩后,即受命與四川總督孫士毅、大臣惠齡、和琳等“公同詳酌”,“另立章程,務期經久無弊,一勞永逸。”乾隆皇帝還為其提出了七條改革內容。福康安等遵照乾隆迭次旨意,于是年十一月、十二月相繼上奏《酌定額設藏兵及訓練事宜六條折》《衛藏善后章程六條折》《藏內善后條款除遵旨議復者外尚有應行辦理章程十八條折》等。相關章程經乾隆批準后,福康安等遂遵旨將上述各項章程主要條款匯編成《新訂西藏章程二十九條》譯成藏文。
福康安在接到乾隆的諭旨后,與孫士毅、惠齡、和琳等人,征求達賴喇嘛和班禪額爾德尼的意見,結合西藏地方的當時實際情況,連續呈上奏折并獲得乾隆的細密批示,最后終于形成“欽定二十九條”的全部內容。
“欽定二十九條”得到切實的貫徹和執行
“欽定二十九條”的內容在整個西藏地方廣為傳播,深入到窮鄉僻壤。福康安等在奏折提道:“應俟臣等節次奏折奉到訓諭后,由駐藏大臣衙門翻寫番字,刊刻出示,在前后藏各處張掛,曉諭窮鄉僻壤,咸使周知,以仰副圣主衛法定制、愛育番黎至意。”
為推行金瓶掣簽,乾隆還親自撰寫《喇嘛說》一文,詳細陳明緣由,并親自設計金瓶的形制和圖案。這一章程得到包括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和攝政等的衷心擁護。福康安在乾隆五十八年三月十三日給乾隆皇帝的奏折中說道:“達賴喇嘛等告稱:我大皇帝保護衛藏,糜餉勞師,上煩天心,時勞籌劃,廓爾喀畏懼投誠,從此藏地永遠安靜。又將藏中諸事立定規條,使僧俗永沾利益,共樂升平,感頌恩慈,難名欽服。唯有督率噶布倫、堪布喇嘛等,謹遵善后各條,事事實力奉行,一切事務悉由駐藏大臣指示辦理,藏地大有裨益,黃教更可振興。”
由于“欽定二十九條”是處理西藏地方重大事項的綱領性文件和法規制度,此后西藏的所有重大事宜均以該章程為準則進行辦理,包括大皇帝特賜金瓶,用滿、漢、藏三種文字書寫靈童名字于簽牌,由呼圖克圖和駐藏大臣在大昭寺釋迦佛像前正式掣簽認定轉世靈童;鄰近各國來西藏的旅客和商人,或達賴喇嘛派往域外人員,須呈報駐藏大臣衙門簽發路證;設立3000名正規軍隊:前后藏各駐1000名,江孜駐500名,定日駐500名,前藏代本由駐拉薩游擊統轄,日喀則、江孜、定日各地代本,由日喀則都司統轄;達賴喇嘛和班禪額爾德尼的收入及開支,駐藏大臣每年春秋兩次進行審核;駐藏大臣督辦藏內事務,應與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平等,共同協商處理政事,所有噶倫以下的首腦及辦事人員以至活佛,皆是隸屬關系,無論大小都得服從駐藏大臣等,均得以貫徹落實。藏歷鐵虎年(清道光十年,1830年)清查形成的藏文檔案資料《鐵虎清冊》也是依照“奉天承運大皇帝乾隆五十七年,為眷念西藏百姓之安樂,賜降諭旨,命政府、貴族、寺廟一律平均支納差賦”。道光二十四年(1844)琦善的《酌擬裁禁商上積弊二十八條》也正是在“欽定二十九條”基礎上修訂完善的。
“欽定二十九條”的文本與翻譯
“欽定二十九條”頒布于乾隆五十八年,這一年是藏歷的水牛年,按西藏地方的習慣,這個文書被稱為《水牛年文書》。目前發現有多個藏文版本:收藏在拉薩大昭寺、日喀則扎什倫布寺和清嘉慶十六年(藏歷鐵羊年,1811年)在駐藏大臣衙門發現的抄件等。
現存較完整的漢文版本除了見于乾隆朱批奏折及與福康安、駐藏大臣等的往來文書之外,還見于和寧《衛藏通志》一書中,分別包括在“喇嘛”“番兵”“番目”各卷。張其勤的《藏事輯要》也詳細收錄了該章程的全部條目。
“欽定二十九條”如何從漢文本轉為藏文本,福康安本人也有清楚地交代。乾隆五十八年二月二十四日,福康安等上奏稱:“昨臣等將訂立章程翻成唐古特字,同至布達拉面見達賴喇嘛,與之逐條詳細講論,并傳集各呼圖克圖、大喇嘛等及噶布倫以下番目……將藏內一切章程詳細訓示。我等現已遵旨查明藏地情形,逐條熟籌,妥議具奏。達賴喇嘛等當知感激圣恩,遵依辦理,方于藏地有益,不可狃于積習,日久懈弛。”接著,福康安等正式行文將《新訂西藏章程二十九條》抄送達賴喇嘛和濟嚨呼圖克圖,函稱:“近日,我大將軍等會奏新訂西藏章程二十九條,奏報圣聰之底稿,已漸次抄送,有如冊中譯載。恐日久遺失,致礙于事,故今再次咨會。俾達賴喇嘛并濟嚨呼圖克圖即據章程之意,宣諭所有噶布倫、代本、宗、奚等永遠遵行。如仍有輕慢悖逆者,定嚴懲不貸。專此奉達。并送上新訂章程二十九條。”
“欽定二十九條”不僅有藏文本、漢文本,而且被清朝漢藏文獻所印證,相關內容也被《大清會典·理藩院》和《理藩院則例》所收錄。
對于“欽定二十九條”中的其他重要條文,嘉慶朝、光緒朝《大清會典事例》同樣也有反映,如“(乾隆)五十六年諭:西藏戴琫、第巴缺出,由駐藏辦事大臣會同達賴喇嘛商議檢選補放。五十七年議準:駐藏大臣督辦藏務,應與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為平等。噶布倫以下番目及管事喇嘛,分系屬員,無論大小事務,俱稟明駐藏大臣核辦。至札什倫布諸務,亦一體稟知駐藏大臣辦理,毋得仍令戴琫、堪布代辦,以致滋生弊端。并令駐藏大臣于巡邊之便,稽查管束,以除積弊。”如此史實豈能張口否定?
上述事實清楚表明,《欽定藏內善后29條章程》藏文本以多個版本完整存在于不同地方,是當時僧俗官員共知、普通百姓也曉得的重要歷史文件,而且它來自乾隆皇帝與福康安等大臣往來的圣諭與奏折,漢文檔案和文獻資料包含了該章程的全部所有內容。福康安等新訂的29條內容,是由漢文(或者可能還包括滿文)翻譯為藏文的,他自己給皇帝的奏折已有清楚的交代,內容全部經過歷次上奏并得到乾隆皇帝的批準,沒有一條例外,更為重要的是章程中的全部內容都在此后的西藏歷史實踐中得到貫徹和執行。
歷史研究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必須用史實說話,用扎實的資料說話,而不是為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隨心所欲、信口雌黃,面對大量的資料和史實依據,要否定“欽定二十九條”或者金瓶掣簽制度的合法性、權威性,也只能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
至于那些人對中國元朝歷史的歪曲,對五世達賴喇嘛與清朝中央關系的詆毀,手法與對“欽定二十九條”的詆毀類同,只是更為粗暴,也更為拙劣而已,聲嘶力竭的謾罵顯示的是“藏獨”活動的理屈詞窮和日暮途窮,絲毫無損于鐵一般的歷史事實。▲
環球時報2021-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