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藏品超過博物館、絕密抓捕中的詭異電話、消失的專案組…… 起底洛陽驚天文物案

這是一個掌控了洛陽盜墓地下市場和文物倒賣市場的涉黑集團，宋氏四兄弟“兩紅兩黑”，宋老大和宋老三負責文物盜掘和倒賣，宋老二和宋老四在洛陽市警方任職，有負責疏通關系和提供保護的嫌疑。該團伙經過十余年的經營，獲取暴利無數，并用金錢在河南政界、警界織就了一張強大神秘的關系網。

文物案偵辦過程中，專案組突遭襲擊，多名專案組成員被“雙規”，核心成員全部被調離警界，專案組事實上解散。該案從2004年起擱置，直到現在都未能結案。

2021年12月2日，河南省洛陽市公安局發布通告，公開征集宋氏四兄弟違法犯罪線索。此前一天，宋氏四兄弟之一的宋彥海（時任洛陽市孟津縣公安局副局長），被洛陽市紀委調查。而之前的7月14日，河南省司法廳原廳長王文海被省紀委立案調查。這意味著擱置十幾年的“12·10”洛陽驚天文物大案終于開始重啟偵查。

宋氏兄弟藏品超過洛陽博物館

2021年12月2日，河南省公安廳“9·16”專案組公開征集宋彥彬、宋彥海、宋彥慶、宋彥洪等人違法犯罪線索。

在上述通告發布的前一天，洛陽市公安局二級高級警長宋彥海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洛陽市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宋彥海即上述洛陽“宋氏四兄弟”中的老二。

洛陽官方連續兩天發布的消息，讓2002年的那起公安部督辦特大文物案再次引起關注。

2002年末，公安部收到一封匿名的“海外華僑”密信，舉報洛陽宋彥彬、宋彥慶兄弟大肆走私文物，“小小的宋家兄弟所私藏的文物，數量之多、品位之高，竟遠遠超過了洛陽市文物博物館”。

以這封信箋為線索，2002年12月10日，公安部刑偵局密召河南、廣東兩省公安廳的領導進京，隨即下令兩地偵查部門迅速組織偵辦力量，徹底查清河南洛陽經由廣東向港、澳、臺及東南亞地區走私倒賣文物的特大犯罪團伙。此次專案即以“12·10”命名。

該案件由洛陽市公安局具體負責偵破，“12·10”專案組隨之成立。

專案組當時認定，以宋彥彬、宋彥慶兄弟為首的文物犯罪集團，形成了四層體系的盜賣網絡：

第一層以洛陽郊區、孟津、偃師的部分農民為主，負責盜掘古墓葬。第二層以識文物、懂交易的倒賣文物犯罪人員為主，負責組織盜掘古墓或搜集“圈外”文物。第三層是集團首犯宋彥彬、宋彥慶兄弟。他們為第二層人員提供活動經費，疏通文物通道，建立固定的文物倒賣體系，組織倒賣文物犯罪活動。第四層以廣東文物販子為主，他們與宋氏兄弟形成較為固定的文物“生意”關系，同時與境外走私犯罪分子聯系，進行文物走私，致使大量文物流失海外。

該團伙經過十余年的經營，已獲取暴利數千萬元，并用金錢在河南政界、警界織就了一張強大神秘的關系網。宋氏兄弟在洛陽開歌廳、桑拿、酒店，搞礦山，辦古玩城，整日一幫打手陪伴左右十分威風。宋氏兄弟經常在公開場合自稱為洛陽黑道老大，在洛陽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情，十分高調。

專案組已將大量的證據搜集在案，其中部分案子后來被法院審判定罪。

接下來，就該抓人了。不過，該案當時并沒有偵辦徹底。

據報道，正當此案進入關鍵時期，公安機關準備“收網撈魚”時，專案組成員全部“有問題”了。他們有的被調離，有的被“雙規”，“12·10”案也因此被擱置。

走漏風聲的絕密抓捕

警方第一次展開大規模抓捕行動時已出現蹊蹺。

2003年1月13日晚的大抓捕，本來是一次絕密行動。但是當晚，列為抓捕首要對象的宋氏兄弟卻雙雙漏網。

行動之前，全洛陽市只有書記、市長、公安局長等不超過5個人知道。行動指揮機構特意設在市郊邙山一個部隊招待所。“行動之前才通知各縣分局一、二把手開會，人到齊了還不知道要開啥會。”一位原專案成員在接受采訪時說，直到當晚正式行動的時候，各人才領到自己的任務，“要抓的是哪一個，人在哪個地方”。

然而，這次行動抓到該團伙成員20多人，收繳各類文物200多件，但主要嫌疑人宋彥彬、宋彥慶兄弟逃脫。

“后來調查得知，布置抓捕行動時，有一個電話從公安局打了出去。”時任洛陽市公安局副局長李小選說。

在申述材料中，這個電話直指洛陽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緝私隊隊長曲金華，認為是他通風報信。但對曲金華的調查卻無法進行下去，因為此時他正借調省紀委第五監察室，拒不接受審查，和專案組玩起了躲貓貓。

專案組還注意到，宋氏兄弟四人身份特殊。宋彥慶在家排行第三，宋彥彬是其大哥，兩人從事文物犯罪活動。而家里的另外兩個兄弟均為洛陽當地警員。老二宋彥海時任洛陽市孟津縣公安局副局長;老四宋彥洪，原為洛陽市刑警支隊民警，2004年調入洛陽市公安局新成立的禁毒支隊任職。

辦案人員懷疑，涉案的宋氏兄弟蹊蹺漏網，與在當地警方任職的宋彥海、宋彥洪不無關系。但經過一個月的調查，無果。

半個月后，宋家老三宋彥慶被抓捕歸案，而老大宋彥彬一直潛逃無蹤。

專案組核心成員介紹，截至2004年初，“12·10”專案組共抓獲嫌疑人91名，掌握該團伙各類刑事犯罪案件164起，涉及文物達1116多件，有14人被判刑。宋彥慶被判5年半，罰金10萬元。

宣判后僅過了兩個月，宋彥慶就保外就醫。宋彥彬一直外逃至2016年才向警方投案自首，但不久后就出來了，多人在礦場和KTV里見過他。

部督文物大案擱淺

除了曲金華，這起案子還牽出另一個人。

對于“12·10”專案組的“不撤自銷”，專案組成員認為與當年在河南省紀委任職的王文海有關。

“12·10”專案組成員中的一名警察稱，當時在案件偵查過程中，查到王文海與洛陽重量級盜墓賊相勾連，干了一些違紀違法的事情。很快王文海親自出馬，利用職權把專案組給拆散了。

2004年3月前后，河南省紀委突查洛陽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小金庫”。紀委調查顯示，1994至2004年，該支隊共存有總額1600多萬元的賬外資金。針對“小金庫”，洛陽市公安局相關負責人說：“這是一個體制遺留問題。當時管理不嚴，全國很多公安局都是這樣做的。這些錢經過隊里的會計操辦，都用于辦案了。其實查‘小金庫’是幌子，他們的真實目的就是整人，阻止我們繼續查案。”

“小金庫”被紀委查實后，“12·10”案核心成員10余人均被調離公安系統，其中時任洛陽市公安局長張太學被調至河南省防空辦;李小選被調至洛陽政法委任副縣級巡視員。公安部督辦的文物大案“12·10”案隨之擱置。

2021年7月14日，河南省司法廳原廳長、黨委書記王文海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河南省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警方公開征集宋氏四兄弟犯罪線索

今年12月2日，宋氏四兄弟的名字再次被提起。曲金華、王文海則被指是他們的“保護傘”。

當天，洛陽市公安局官方微信公眾號發布《關于公開征集宋彥彬、宋彥海、宋彥慶、宋彥洪等人違法犯罪線索的通告》。

通告稱，為貫徹落實《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通知》精神，按照全國政法隊伍教育整頓中央第九督導組督辦要求，河南省委、洛陽市委高度重視，河南省公安廳牽頭，調集省廳刑偵總隊、洛陽、南陽、平頂山等多市精干力量組成“9·16”專案組，對以宋彥彬、宋彥海、宋彥慶、宋彥洪為首，王文海、曲金華為“保護傘”的犯罪團伙案件進行偵辦。

通告介紹，為深挖徹查該團伙的全部違法犯罪事實，鏟除其經濟基礎及幕后保護傘、關系網，特公布舉報方式，請廣大群眾、知情人、曾受該團伙不法侵害的受害人，積極檢舉、揭發該團伙違法犯罪線索。

今年12月1日，張太學接受采訪時稱，“12·10”案的頭號嫌犯是宋氏兄弟，即宋老大和宋老三;宋彥海在宋氏兄弟中排行老二。他認為，宋彥海此次落馬與“12·10”案有關。

張太學說：“我主抓‘12·10’案時，宋彥海任洛陽市孟津縣公安局副局長，他對文物案的實質性干擾不大，干擾最大的還是王文海。宋老二可能在后期幫宋老大和宋老三減輕罪責，例如給宋老三辦保外就醫。這只是我的推斷。”

從2002到2021年，這起情節復雜、跌宕起伏的文物大案已經過去了19年。如今，不論是“保護傘”王文海和曲金華、長期“潛伏”在公安系統的宋彥海和宋彥洪，還是宋彥彬、宋彥慶與其他涉案人員，都已被有關部門納入調查范圍。相信一切隱藏在迷霧背后的真相都將水落石出，參與盜賣國寶文物的人也必將受到嚴厲的懲戒。（《瞭望東方周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