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窗大世界

“小車窗 大世界”之一 胡擁軍 攝

“小車窗 大世界”之二 胡擁軍 攝

“小車窗 大世界”之三 胡擁軍 攝

“小車窗 大世界”之四 胡擁軍 攝

聚焦公交車窗，實質是鎖定了當下幾個相對固定的社會群體。這些年，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開啟了小汽車進入家庭的新時代。

截至2019年12月，我國汽車保有量達到2.6億輛，千人小汽車保有量快速增車至180多輛，接近全球平均水平。僅我居住的北京市，小汽車保有量已經接近600萬輛。

我們與發達國家城市有所不同，紐約、東京等城市的家庭小汽車，幾乎只在周末郊游時使用，市車平時上下班全都依賴城內發達的公交體系。而我國進入千家萬戶的小汽車，大多成為了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公交乘客主體逐漸由過去的大多數城市居，向一般工薪階層，以及年學生和老年人聚焦，群體化趨向日益顯著。在這個特定的歷史階段，公交車窗里的世界，基本就是這些特定群體的世界。

拍攝這扇窗，就是記錄這些群體在乘車奔波時的精神狀態，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當然，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公交車里的群體還會不斷變化，變化趨勢主要取決于城市公共交通系統的發展水平和人們生活理念的更新程度，唯有時間才能給出準確的答案。我能做的就是保持本真，記錄當下，為史存證。

我在拍攝時總是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讓長焦鏡頭與?窗保持垂直角度，用統一的形式、最直白的方式來呈現畫面情景。我試圖用公交車窗形成的框架，構成一幀幀類似電影的畫面，營造代入感，引導觀者從中體悟身邊的百姓故事，在感同身受中找到自己現在或過去的影子，存留一些能夠引人共鳴的時代印記。

有時公交車速度較快，好的畫面來不及框取就一晃而過;有時雖然抓住了眼前所得，但不同?度的玻璃反光卻隱去了重要細節;有時走過很多輛公交，也沒有出現動人的情景。

拍攝越多、堅守越久，重復的畫面和錯過的遺憾也越多，經歷過一次次挫敗，我的心因此變得愈加安靜，學會了冷靜觀察、耐心等待、用心體悟，心甘情愿地立于路邊做一名沉默的觀察者，不管看到多少窗、多少人、多少境，只有內心被打動時才肯按下快?。

心靜下來，車窗里的世界就變得豐富而純粹。公交上絕大多數是獨處的乘客，他們置身于陌生的人群，沒有掩飾和克制，情緒自然流露，大多是凝重的神情，生活的壓力寫在臉上;只有結伴而行者，才會在交流中表露歡愉的神情。

“小車窗 大世界”之五 胡擁軍 攝

透過車窗，我見到過質樸的建筑工、迷茫的青年人、趕考的學生、孤獨的老人、甜蜜的戀人、疲憊的母親......不同的年齡、不同的特征、不同的情緒，構成了當下社會普通階層的日常狀態。

由于工作原因，我大多在相對固定的街道上行走和拍攝。相同的地點不同的季節，相同的?次不同的乘客，相同的時段不同的天氣......不變是相對的，變化是絕對的，走在相同的街道，仍能廣泛采集不同的情境樣本，具備一定的代表性，需要的只是持續堅持。

在無數次的路邊守候中，我發現無論是一般性?間活動，還是重大社會事件，任何一個細小的變化，車窗里的百姓都會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作出靈敏反應，要捕捉到這一切，需要時刻保持對時代的敏感和對日常生活的好奇。

2019年9月初，國家組織專業技術職稱考試報名，我試著從車窗里尋找相關信息，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居然真的看?了一位手執輔導讀物的女孩，她一臉肅穆，讓我立刻回想起自己當年應考的情景。

去年大年三十，北京啟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機制，我預感這一重大事件對市?生活的影響定會超乎尋常。走上街道后果然發現，公交上的乘客驟減，大家都戴起了口罩，眼睛里滿是焦慮和不安，我甚至看到一對年輕人竟相對無言， 他們的冷漠和落寂，與映在車窗上的節日燈籠形成鮮明對比， 標志著庚子鼠年這個極不尋常的春節。

車窗雖小，卻包羅萬象。這些隱藏在?窗之后的時代印記，需要從一幀幀平常影像中千淘萬選、在一點一滴中去發掘積累，于平常中擷取非凡之處，于細節中發現人性之美。

“小車窗 大世界”之六 胡擁軍 攝

當然，固定的社會群體、固定的表達形式和固定的拍攝地段，給我的記錄也留下了明顯缺陷。

其一是視角過于單一。一成不變的角度，雖然統一了畫面的風格，但難免帶來形式上的呆板，需要大膽改變，以豐富畫面信息，釋放攝影語言的個性表達，多形式多角度講述畫面故事。

其二是疏離感過于強烈。影像最能打動人的是溫度。長焦鏡頭的壓縮感固然適合表達壓力之下的情緒，但蕓蕓眾生有苦有樂，壓抑焦慮并非是生活的全部，奮斗進取才是主流。熟悉世界是從拒絕它的表象開始的。車窗玻璃隔離了空間，也阻斷了攝者與被攝者之間的情感交流，如果能夠走進車內，嗅嗅?里的味道，聽聽乘客的聲音，面對面與拍攝對象進行交流，更加有利于揭示畫面之外看不見的東西。

其三是表達過于被動。透過車窗看到的永遠是局部，畫面的選取也只能是被動和隨機的，僅以旁觀者的身份界入，雖然客觀中立，但只能以最直白、最樸素的姿態來記錄，個人的立場難以得到充分表達。表情之下，窗口之外，還有更大的表現空間。

照片是時間的標本。進入新時代，世界變化之快前所未有，社會階層分化前所未有，面對這個精彩的時代，照片作為論據，既要大膽舍棄，也要擁抱變化，平衡好“記錄”和“表達”的關系。

公交車窗這個題材司空習慣，我會在努力堅持中改變，在積極改變中堅持，力爭留下更多經得起時間打磨、具有時代表征的影像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