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國際商貿學院 712046)
《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墓志蓋篆字通篇渾然一體,布局和諧統一,自然生動,上下字距大,左右行距較窄,無界格,雖囿于小小志蓋之中,但各字的大小、位置各盡字之真態,因勢布局,隨意所適,每一個字在遵循篆法的同時,盡舒其勢,篆法也饒有新意,不同于官方正統篆書的正襟危坐,而是別開生面,結構生動活潑,因字勢謀篇布局,12個字有機地組合在一起,通篇志蓋瀟散爛漫,生機勃勃。這種迥異于正統廟堂法度的章法,最為緊要的內在原因當是來源于結字的自適與勃勃生機。
《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志蓋中結字不拘常態,跟同時代其他常見篆書相比,其結字更加爛漫多姿,字形稍顯寬扁。墓志蓋中篆字字形結構的收放、偃仰、寬窄變化明顯且不突兀,如“故”字結構左高右低,左邊上放下收,右邊上收下放;楊”“何”二字左窄右寬,左邊又是上收下放的形態,右邊又有內緊外松的對比關系;“楊”“君”“何”“之”等字字形結構布局安排精巧靈動,而“府”“故”“銘”等字布置拙樸大氣。
整體來看《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的字形較為獨特,一些部件的處理不同常規,例如“口”部,“君”中都處理為形,別具風格,富有設計裝飾意味。如“何”“唐”“故”中將“口”處理為。結字的隨意性是爛漫多姿的條件之一。
《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墓志蓋中篆字的筆法靈動自然,活泛不拘,起、收筆的圓筆、尖筆書寫自然不刻意,藏鋒、露鋒互為補充,尤其是“楊”字左邊木字旁上部兩短豎的書寫極為自然靈動,還有“妻”字上部兩短豎輕巧俏皮,形態又與“妻”字此種部件有區別,做到和而不同。線條書寫中方圓使轉自由,如“君”字上下分別為梯形、三角形的方折線條銜接,而中間為左右兩條圓轉線條分布左右,形成方圓兼備形態。
《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墓志蓋中“人”的用筆是以圓轉為主,并且體式圓中帶方,行筆路徑自然簡潔,沒有過多的繞筆、回筆行跡,而以簡潔隨意為勝,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就名列“自然”為一種美,“俱適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辈粌H如此,在書體的大發展趨勢中,自然簡約之美已經成為一種為歷代所接受的審美取向,例如蔡邕在《九勢》中就有贊美書法自然簡約的論述曰:“夫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書法源于自然,書法形態本就是一種自然形態,書寫時也應自然、不刻意,也正如蘇軾書論中所說“書初無意于佳乃佳”。
《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篆額用筆有兩點鮮明特征:(1)筆畫多曲,用筆活泛不拘,主要表現在筆畫多曲。(2)用筆出現楷書特征的筆畫。例如“故”字左上、右上兩處橫畫的收筆、“何”字右上長橫的收筆。這種夾雜楷書,甚至隸書的篆法因志而異,并未成結習,這也是它們的生機所在。
這個墓志篆額對我們的創作在幾個方面都具有啟發性。例如楷書特征筆畫的借鑒,當代劉彥湖篆書便融合楷法。例如篆蓋中的自然曲線、因勢布局、因筆勢生結體等都可效法,并且這種做法將即時的心智情感訴諸筆下的結果,這種生動活潑的,神采奕奕的點畫使轉、揖讓開合,都將成為呈現爛漫多姿的推動力。這種隨意所適的行筆布勢不在于一筆一畫的工拙,而在于整體的自然生動,這也是書法藝術生命力的滋生沃壤,當然也包括正體中的篆書。
楊國棟在《當代展覽中篆書『師法』與『錯字』問題探究——以『全國第三屆篆書作品展』為例》一文中便提出對當代展覽篆書師法取向的幾點建議中提到一點:拓展漢篆的師法視野,同樣道理,我認為唐代墓志的篆蓋也不失為一種新的取法對象。從當代歷屆篆書展中可以大致看出書法家們對篆書的取法主要集中在金文與清篆、甲骨文、秦詔版和漢篆,當然也有師法今人的嫌疑。關于師法今人利弊暫且不論,師法同時代的人古已有之,成功失敗的人都有,成為大家的例如徐三庚(1826-1890)取法同時代的吳讓之(1799-1870),也無妨徐三庚成為一代篆書大家,另外,黃庭堅(1045-1108)取法蘇軾(1037-1101),柳公權(778-865)取法顏真卿(709-785),也都各自成家。同樣是取法也有師法、師跡、師心之別,或許當今取法當代名家的人多師跡而乏師法之層,這是取法的低級層次而已。作為被取法的對象而言,他們是無辜的,無論今人還是古人,總不能學歐柳楷書難出而責備歐柳。
民間大量墓志所用篆書區別于官方正統的巨制,此類篆蓋字形和風格更顯多樣與自由,盡管有訛寫文字,但也可以為今天篆書的創作變化提供借鑒。
除了《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的篆蓋,不少唐代民間墓志蓋的篆書也饒有特色,都可以汲取到當代書法創作中來,從取法源頭上豐富篆書的師法對象,在當前的篆書創作中,起到具體的指導作用。這是筆者在整理陜西明善博物館館藏唐墓志所發現的,其他唐墓志篆蓋可能還有很多值得學習取法的地方,我們完全可以以此為線索,對篆書墓志蓋進行歸類整理,可以依據風格特征和契刻方式等進行梳理,而其中未以字帖方式出版,甚至還沒有出版的作品可能會給當代篆書創作注入一股新鮮的血液與活力,也未可知。
當代面對新出土的資料數量眾多,歷代大量不知名的墓志篆蓋、篆額等載體被發現,因此,對這類篆書的挖掘與整理也會對當代篆書創作提供啟發。除了志蓋篆額還有新出土的青銅器、簡牘帛書、玉器、陶瓷、磚瓦銘文等都可以作為借鑒的對象。
通過對唐墓志篆蓋的梳理,我們一定會有更多的收獲,即便是站在實踐的技法角度我們也可獲得新的給養。這里所指個性特異,即不同于目前學界所常見的篆書形象,例如《大唐故楊府君妻何夫人之銘》的篆蓋便會讓人產生耳目一新之感。
當下書壇,篆書創作景象繁榮,但具有真正創新意義上的作品還是不夠,能夠經得起歷史檢驗而有望成為傳世名作的更少,篆書的創新需要長期的實踐探索,并且能夠慧眼獨具發現新的師法對象,加上匠心獨運的方法,才有可能以新面目呈現,這種新面目不僅僅是形式的耳目一新,也一定是合乎書理,合乎自然的內涵式出新;書法的古老傳統和本體特征也決定了篆書的創新也不可能是無中生有的“嘎嘎獨造”,而應該是基于傳統的入古出新;而這個傳統,除了正統書法,還理所應當地包括民間書法,雖然可能不乏錯訛,但在正統篆書已然眾所周知的今天,對已經具備甄別能力的書家取法民間篆書也不失為一個新的創作的突破口。雖然有不少篆書家致力于歷代經典篆書的繼承與出新,但是作為篆書藝術價值的體現,在風格和審美,甚至藝術主張上,都應該是追求唯一性的純度和高度的,尤其今天,篆書的取法當然應該探異問新,不避猥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