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兆慶 張慧娟 唐月美
摘要: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描述了華北地區基層社會中的諸多契約現象,復原了民間契約實踐的動態過程,為研究山東以及華北地區的契約文化提供了重要素材。而蒲松齡對華北契約現象的描述體現了其明顯的契約意識以及基層社會契約的運行機制,即官有政法,人從私契;以信為本,守信重義;善惡有別,因果報應。
關鍵詞:《聊齋志異》;蒲松齡;契約
中圖分類號:I207.419? ? 文獻標志碼:A
《聊齋志異》“洋洋灑灑,數十萬言” [1]953,多記述“山左右及淄川縣事” [1]957,雖多為“讠叔詭荒忽不經之事” [1]951,但通過寓言的方式反映了明代及清朝前期的社會現實,其中在多篇小說中描寫到了基層社會的契約現象。近年來,學界關于《聊齋志異》及蒲松齡研究的成果頗豐,呈現出四個熱點問題,即蒲松齡生平研究;《聊齋俚曲》研究;《聊齋志異》敘事學研究;《聊齋志異》傳播研究。 [2]而對于《聊齋志異》中所反映的中國社會契約問題,學界對此關注較少。①
契約,作為一種法權文書,是伴隨著社會分工與社會交換而產生,在交換中產生的實際關系,“后來獲得了契約這樣的法律形式” [3]423,只要存在社會分工和社會交換,“契約”概念的社會就會存在。[4]176因此,有學者認為中國自原始社會末期既已存在契約 [5]48,然最早記錄契約的文獻是《周禮》。之后,或器物、或金石,或竹簡,或紙質文書等,多有所見。現存明清土地契約文書,有學者估計達1000萬件以上 [6]3。契約文書作為一種重要資料得到國內外學界的重視,并取得豐碩成果 [7],但學界對于華北尤其是山東契約文書的研究相對薄弱 ②。因此,本文以《聊齋志異》中記述的契約事例為研究對象,探討山東及華北地區的契約文化傳統與蒲松齡的契約意識。
一、《聊齋志異》中記述的契約類型
據筆者不完全統計,在《聊齋志異》中涉及契約的篇目有《四十千》《聶小倩》《姊妹易嫁》《長亭》《阿寶》《濰水狐》《紅玉》《魯公女》《李伯言》《金陵女子》《連城》《小二》《宮夢弼》《賭符》《青梅》《羅剎海市》《嫦娥》《崔猛》《邢子儀》《陳錫九》《任秀》《王大》《武孝廉》《竇氏》《蹇償債》《二商》《阿英》《珊瑚》《局詐》《紉針》《小梅》等三十一篇文章。筆者對小說中所描述的契約進行分析后發現,《聊齋志異》中所涉及的契約依據不同主體、形式以及性質等可以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依據契約簽訂的主體不同,可以分為官契和私契。官契,雖在《聊齋志異》中未有直接體現,但蒲松齡在其他文獻中有所提及,如“稅契” [1]2385,“錢糧完納,以長單之印給為憑;倉庫截收,有照票之紅批可驗” [1]1540,均可佐證。而《聊齋志異》中涉及更多的是私契,這些私契是對清初以山東省為核心的華北地區社會經濟生活、鄉約民俗以及基層社會治理現實最真實的寫照,是華北地區經濟史、法制史、社會史研究的重要資料。
(二)依據契約簽訂的形式不同,可以分為口頭契約和書面契約。口頭契約,如《連城》中描述,連城病重,需男子胸前肉做藥引,王婿不肯,史孝廉乃言“有能割肉者,妻之” [1]258,喬生割肉救人,“史將踐其言” [1]258。史孝廉與喬生之間所產生的即為口頭契約。又如《嫦娥》中描述,宗子美與紅橋林嫗相識,一日座談,旁有女,宗父贊之,林嫗言:“大郎溫婉如處子,福相也。若不相鄙,便奉箕帚,如何?” [1]339宋父讓兒子離席拜嫗,且言“一言千金矣” [1]339,后林嫗不承認,宗子美則言“若負前盟,須見還也” [1]339。此處的“盟”亦是口頭契約的體現,此種口頭契約在《聊齋志異》中頗為常見。書面契約在《聊齋志異》中亦多有體現,如《局詐》中描述:“言定若干數,署券為信......其人持券向某曰:‘適與內兄議,率非萬金不可,請即署券尾。” [1]761又如《崔猛》中描述,有巨紳子某甲見李申妻貌美,欲奪之,便命下人誘騙李申與其賭博,“貸以資而重其息,要使署妻于券” [1]369,李申負債數千,“申不能償還,強以多人取其妻” [1]369,李“哭諸其門”,某怒,逼李立“無悔狀” [1]369。
(三)依據契約文書的性質可分為租賃文書、借貸文書、婚姻文書、分家文書等。租約,如《濰水狐》:“濰邑李氏有別第,忽一翁來稅居,歲出直金五十,諾之。既去,無耗,李囑家人別租。翌日,翁至曰:‘租宅已有關說,何欲更僦他人?李白所疑。” [1]213婚約,如《長亭》:“君如驅鬼去,……小女長亭,……愿遣奉事君子。石恐背約,請與媼盟,以長亭所插金簪,授石為信。” [1]185如《紅玉》,:“衛乃喜,浼鄰生居間,書紅箋而盟焉。” [1]215借貸文書,如《宮夢弼》:“昔之交我者,為我財耳。……且父予人金資,曾無契保,責(筆者注:此處“責”通“債”)負亦難憑也。” [1]273。分家文書,如《珊瑚》:“媼乃與生謀,析二成居。二成告臧姑,臧姑不樂,語侵兄,兼及媼。生愿以良田悉歸二成,臧姑乃喜,立析產書已,媼始去。” [1]637賣宅契,如《二商》,二商為了生存,將宅子賣于大商,“遣子操券詣大商” [1]602,大商與妻子商定接受,二商“署券尾,付直而去” [1]602。賣地契,如《珊瑚》,二成為救臧姑,“質田貸資”,而債主要求盡快還貸,不得已將良田賣于村中任翁,翁以田半屬大成所讓,“要生署券”。
二、《聊齋志異》描述契約的動態過程考察
學界關于明清契約的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但總體而言,多數成果側重于土地買賣契約與地權交易研究,揭示土地制度、階級關系、宗法關系和社會性質的變遷,進而探討支撐社會契約關系的秩序及運行機制,并思考社會身份和人際關系對土地買賣行為的影響。[9]39-40如果說現存1000萬件以上的明清契約文書是研究明清社會契約現象直接文獻的話,那么《聊齋志異》中的“契書”“婚約”“債約”等,則較為完整地再現了明清華北地區契約的動態交易過程。因此,筆者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聊齋志異》中《王大》為例,結合山東契約文書,對明清契約從發生、訂立、履行、結束、出現糾紛時的處理方式等方面進行動態考察,從而還原契約交易的完整過程,并探討契約在明清華北地區民間經濟運行及社會基層治理中的作用。
《王大》中所描述的事例,為山東淄川人李信、王大、周子明因無賭資向黃公子借貸而引起的糾紛,再現了清代山東淄川地區借貸契約的一個完整過程。為敘述方便,現將《王大》有關契約的內容摘錄如下:
李信,邑之博徒也……忽見昔年博友王大、馮九來,邀與敖戲……既出,王大往約村中周子明……少頃,周果同王至。馮出葉子,約與撩零,李曰:“倉卒無博資,辜負盛約,奈何?”周亦云然。王云:“燕子谷黃八官人放利債,同往貸之,宜必諾允。”于是四人相將俱去,飄忽間至一大村……王指一門曰:“此黃公子家。”內一老仆出,王告以意,仆即入白,旋出,奉公子命,請王、李相會……便以大錢一提付李曰:“固知君愨直,無妨假貸。周子明我不能信之也。”王委曲代為之請,公子要李署保,李不肯,王從旁慫恿之,李乃諾。亦授一千而出,便以付周,且述公子之意,以激其必償……自午至夜分,李大勝,馮、周資盡空。李因以原資增息悉付王,使代償黃公子,王又分給周、馮,局復合。居無何,聞人聲紛拏,一人奔入曰:“城隍老爺親捉博者,今至矣!”眾失色。李舍錢逾垣而逃,眾顧資,皆被縛……至衙署,城隍南面坐,喚人犯上,執籍呼名,呼已,并令以利斧斫去將指,乃以墨朱各涂兩目,游市三周訖。押者索賄而后去其墨朱,眾皆賂之,獨周不肯……一日,見王大來索負,周厲聲但言無錢,王忿而去,家人問之,始知其故,共以神鬼無情,勸償之。周齦齦不可,且曰:“今日官宰皆左袒賴債者,陰陽應無二理,況賭債耶!”次日,有二鬼來,謂黃公子具呈在邑,拘赴質審,李信亦見隸來,取作間證,二人一時并死。至村外相見,王、馮俱在,李謂周曰:“君尚帶赤墨眼,敢見官耶?”周仍以前言告。李知其吝,乃曰:“汝既昧心,我請見黃八官人,為汝還之。”遂共詣公子所。李入而告以故,公子不可,曰:“負欠者誰,而取償于子?”出以告周,因謀出資假周進之。周益忿,語侵公子,鬼乃拘與俱行。無何,至邑,入見城隍,城隍呵曰:“無賴賊,涂眼猶在,又賴債耶!”周曰:“黃公子出利債誘某博賭,遂被懲創。”城隍喚黃家仆上,怒曰:“汝主人開場誘賭,尚討債耶?”仆曰:“取資時,公子不知其賭。公子家燕子谷,捉獲博徒在觀音廟,相去十余里。公子從無設局場之事。”城隍顧周曰:“取資悍不還,反被捏造,人之無良,至汝而極!”欲笞之,周又訴其息重,城隍曰:“償幾分矣?”答云:“實尚未有所償。”城隍怒曰:“本資尚欠,而論息耶?”笞三十,立押償主。[1]440-441
由上可知,雖然《王大》事例中并未記錄契約的具體內容,但文中契約所應具備的一些重要構成要素和特性,如立契時間、業主姓名、錢主姓名、契價與交割、中保人、契約的自由選擇等都具備了。具體分析如下:
(一)事例中體現了契約的自由選擇。契約的訂立是借貸雙方現實需要,李信、王大、周子明因參與賭博,沒有賭資,同意到黃公子處借貸賭本。因此,三人與黃公子借貸關系的發生是基于借貸雙方自愿的基礎上,體現了契約為參與者自由意志選擇的本質屬性。
(二)借貸雙方簽押,契約生效,事例中體現了契約的中保作用。“中人”作為契約第三方群體,學界對其類型、稱謂、報酬、功能及其法律意義等方面均有研究,且認為中人現象是中國傳統民事契約中被固定化與程序化的特殊現象。“中人”作為締約雙方的中介、見證,參與到契約簽訂全過程,并可以證實契約成立的真實性,當借貸雙方可能產生爭執與沖突時,還能起到調解人的作用。[9]141《王大》事例中李信為借方,在契約形成過程中并未出現保人,黃公子在借貸關系中考慮到了借方的人品,即李信“樸實耿直”,同意貸錢給李信。但對于周子明,黃公子“不能信”,即使王大代請也不行,最后要求李信作保而完成了借貸關系。李信賭博獲利之后,即將本金及利息交給了王大,完成了借貸關系,即將標的物完成了交割。可知,王大是李信契約關系中的中人,同時也是周子明借貸關系的中人。因為,當周子明拒絕償還之時,是王大出面協調的,只不過協調未果。從此可以看出,中國傳統契約關系中“中人”和“保人”是有區別的,至少在明清時代的山東地區是這樣。
(三)契約的履行,事例中體現契價與交割。事例中借方借款數為“大錢一提”“一千”,如何交割并未言明,但李信在賭博獲利之后,即將本金和利息交給了中人王大。李信之后雖逃走,但黃公子并未上告要其償還債務。可知,李信將“原資增息悉付王”即表示契約交割的完成。但借貸的利息是多少,文中并未提及,只是說“息重”。《崔猛》中亦有同類事例可以佐證,某甲為奪李申妻,誘李申博賭,“貸以資而重其息”,且“署妻于券”,最后負債數千,但半年之后,本金與利息合計三十余千,可見賭博借貸利息之高。 [1]369所以,蒲松齡感嘆“昔日富豪以倍稱之息,折奪良家子女,人無敢息者”“故昔之民社官,皆為勢家役耳” [1]442。
(四)契約糾紛的處置。雖然事例中處理借貸糾紛的“政府”是以“城隍”形象出現,但眾所周知,城隍神作為中國民間信仰的城市保護神,在中國民間社會具有重要作用。 [10]且明清時期城隍神祭祀制度改革后,形成了與陽世地方官相對應的冥界地方官。 [11]因此,城隍神的判罰實際體現了地方政府對契約糾紛的處理方式。
當周子明拒絕償還借款時,首先由中人王大進行調解,李信同意以保人身份為周子明償還債務,但黃公子并不同意。甚至王大、李信同意借錢給周子明讓其償還借款,但周子明均拒絕,這意味著民間調解失敗。周子明之所以如此,是基于其認為因賭博而發生的借貸是不受政府保護的,即“今日官宰皆左袒賴債者,陰陽應無二理,況賭債耶!”而康熙七年六月“嚴禁賭博” [12]361的諭旨亦能佐證。其次,當中人、保人調解失敗后,貸方將借方上告到地方政府進行解決。城隍接受案件后,將借貸雙方當事人、中人、保人以及可能的證人都帶到場。周子明向城隍申訴,其借款為黃公子“出利誘賭”,然黃家仆人言黃公子沒有設局場之事,且并不知周子明借款乃用于賭博,城隍采其言。周又訴黃公子利息太重,城隍以其未償一分而怒,最后還是依據契約,判周子明“立押償主”。契約糾紛處理的結果即體現了“民有私約,如律令” [13]110,“官有政法,人從私契” [13]216等。這也說明,契約,不論是正式的,還是非正式的,普遍被認同和遵守,在法律上也有強制性。 [14]前言3
綜上,《王大》中帶有賭約性質的契約屬于現實社會中并不多見的契約類型,但《聊齋志異》中描述的其他契約卻反映了一個基本事實,即契約是民間經濟活動得以順利進行的重要依據,并被廣泛應用。從契約糾紛的處理方式也可以看出,清朝前期對民間契約進行管理的主要依據是國家法律和契約,若無法證明契約行為有違法之處,政府對契約糾紛的解決將主要依據契約內容來決定。因此,可以看出明清時期的山東,不論是民間還是政府,均具有明顯的契約意識,而《聊齋志異》中關于契約的描述也是蒲松齡具有強烈的契約意識的一種體現。
三、蒲松齡的契約意識
蒲松齡處于明清交替的時代,黨爭迭起,吏治腐敗,官員徇私枉法之事屢見不鮮 [15],民間有勢力、有關系的人員多在訴訟中得到偏袒和利益,而窮苦的民眾多求告無門,或由官吏任意處置。蒲松齡對這些社會現象在《聊齋志異》諸多篇章中都有深刻地揭露,通過這種形式來抒發他心中的悲嘆,同時也通過對如何履行民間契約的描述,體現出蒲松齡對處置民間糾紛方式的態度。
(一)官有政法,人從私契
在《聊齋志異》中多有記述,當民間產生糾紛無法解決時,民眾多訴諸官府,通過司法手段進行解決。《王大》中“城隍”對于賭約的處置方式即是例證,在無法證明契約一方有明顯違法行為之時,官員在審理中即是按照“官有政法,人從私契”的來處理,這與《周禮·天官·小宰》“凡以財獄訟者,正之以傅別約劑”相同。在私契中文字契約先于口頭契約。如《連城》中,連城與王化成有婚約,但連城因病需“男子膺肉一錢”做藥引,告婿,王化成拒絕后,史孝廉無法,只得言于人“有能割肉者,妻之”。喬生割肉為連城做藥引后,史孝廉欲踐其言,但王家欲訟官,史孝廉知告官之后,史家必輸,不得不向生“白背盟之由”。后連城死而復生,王家“具詞申理,官受賄,判歸王”,雖然生“憤懣欲死”,但也沒有辦法。[1]260以此即可印證,當產生糾紛時,紙質契約所得到的法律保護大于口頭契約。
(二)以信為本,守信重義
“信”在中國傳統文化及社會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易》曰:“上古結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 [16]323俞琰《周易集説》解釋為:“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者,言有不能記事有不能信,則證之以書契也。百官以治者,官用以為決斷,則事辨而不相亂也;萬民以察者,民用以為明驗,則情盡而不相欺也。” [16]323所以,契約在“社會之治”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官借用契約,在于“決斷”,而達到社會穩定;契約在民間,在于“明驗”,而達到人與人之間的和諧。 [17]“信”成為中國社會交往中的最基本的原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信”,是契約實踐活動中一直維護和追求的訴求。
在蒲松齡看來,雖然契約在糾紛中得到司法的保護,但由于吏治腐敗,冤假錯案時有發生,如何能讓契約在民間事務中發揮作用,以書契達到樹立公信,維護基層社會的穩定,又能保證契約的有效踐行?在《聊齋志異》中,蒲松齡則重點描述了“信”“仁”“義”“德”等,如《聶小倩》中“君信義,十死不足以報” [1]132,《姊妹易嫁》中“既已有言,奈何中改?” [1]177,《長亭》中“石恐背約,請與媼盟,以長亭所插金簪,授石為信” [1]185,《連城》中的“重負大德”“如此負義人” [1]258,《宮夢弼》中的“貧而棄之不仁” [1]274,《嫦娥》中“一言千金” [1]339,《王大》中的周子明拒絕還貸時,城隍稱其“人之無良,至汝而極” [1]442,《小梅》中的“秦晉之盟”“唯命是聽” [1]873。所以,“信”在蒲松齡的契約意識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位置,故其言:
經云:“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故丈夫不輕然諾。甚至以兩國之交,不要于盟誓而要于季路之一言,無他,以其信也。或有杯酒投洽,慷慨相許,人方久待,而我已忘之,此尚可以為人乎哉!……夫信者,實也。無在可以不實,而獨歸之朋友。蓋父父子兄弟,信固可以相親,疑亦可以不懼;獨朋友以疏逖之人,而相與聚處,即披瀝肝膽,尚恐不能見信,若覆雨翻云,誰猶以為人哉!故范、張于三年前定雞黍之約,其日其時,彼既不忘,此亦常記。[1]1370
(三)善惡有別,因果報應
由于明末清初時局動蕩,或官場腐敗,或因見利忘義,民間“刁訟之風不息” [1]1125,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通過訴訟小說將對當時吏治的失望和不信任表現得淋漓盡致。既然“法嚴令具,人人恪遵” [1]1124無法在基層社會實現,那么通過鄉約、要規、契約等習俗處理社會糾紛,維持社會秩序,就成為蒲松齡小說中解決基層問題的主要選擇。而這些在蒲松齡的小說中則為體現因果報應,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既宣揚懲惡揚善,又提倡善可贖惡。因此,在蒲松齡心中,守信重義,踐行契約,則會得到善報,或家業重興,或官運亨達,或子孫滿堂;如若背信棄義,則得到現實社會與冥界兩方共同的懲罰,或是窮苦潦倒,或是生離死別,或是以命償還。如《姊妹易嫁》中,姊背約后嫁給富家子,但“因夫蕩惰,家漸凌夷,空舍無煙火” [1]178,聽說妹妹成為孝廉婦,更是“彌增慚祚,姊妹輒避路而行” [1]178,最后甚至“刻骨自恨,遂忿然廢身為尼” [1]178。諸如此類故事,在《聊齋志異》中亦為常見。蒲松齡通過此種敘述主要是向世人傳遞一種契約意識,守約重信是恢復社會秩序和維護社會穩定的重要手段和方式。
四、結語
蒲松齡通過小說中對契約的描寫,折射出社會人間的復雜關系與人情冷暖,或抨擊官場腐敗,或宣揚守約重信,或懲惡揚善,其中的許多情節引人入勝,頗能引人深思,亦能感受到齊魯大地守約重信之風多為世人所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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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udy of Contract culture in North China and
Pu Songling's contract consciousness Based on LiaoZhai ZhiYi
KANG Zhao-qing? ZHANG Hui-juan? TANG Yue-mei
(School Of Marxism Shan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iBo 255000,China)
Abstract: Pu Songling described many contract phenomena in the grassroots society in North China in strange Tales from LiaoZhai ZhiYi,and recovered the dynamic process of folk contract practice, providing important materials for the study of the contract culture in Shandong and North China.Pu songling's descr iption of the contract phenomenon in North China reflects his obvious contract consciousness and the way to maintain the grassroots society,that is,the official has the law and the people follow the private contract;Take faith as the foun?螄dation,and keep faith over righteousness;Good and evil,karma.
Key words: Pu Songling;LiaoZhai ZhiYi;Contract
(責任編輯:朱?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