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那條大河

秦姝婧

我站在高處，時常眺望故鄉的那條大河——淮水。

對于河流，我有著一種高度的敬慕或是依戀的情感，或許是因為我是大河的孩子。

故鄉坐落在大河的對岸，那里存放著一個少年帶不走的回憶。

祖母習慣早起，起床后，便到后院墻頭的那口古井旁打水。揭開井蓋，清亮的水光如月的銀輝。祖母踩著井邊的碎石，將系著井繩的木桶緩緩拋入水中。祖母抖動著井繩，木桶則橫臥在水中打著轉兒，咕嘟咕嘟地冒著水泡。木桶無須裝滿水，估摸著灌入大半桶時，祖母便猛地向上一拽井繩，接著便像拔河一樣，將水桶從井里提上來。大半桶的水，拎上來時仍是大半桶。這是祖母的哲學。

打好水后，祖母將它提到菜畦邊。只見祖母右手拿著瓢兒，舀起水后，往空中一揚，小水珠們紛紛落下，滋潤了蔬菜。

“井水脆。”祖母常這樣說。我看她佝僂著身子，一瓢接著一瓢地將水灑向菜畦。祖母從不輕易浪費任意一滴水，“越省越有”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不是哲學家，可總是“金句”頻出。

莊稼人的生活從未離開過土地，祖母也不例外。大河的甘露在秧田間縱橫，在驕陽下閃爍著銀光。祖母套上長靴，走進秧田。寬大的手掌握著嬌翠的秧苗，一彎腰就種下一個個生命。汗水從她布滿皺紋的臉頰流過。幾十年的勞作，使祖母清楚地認識到作為農民的責任。在田間耕耘，是一輩子的事。望著寬闊的秧田，祖母陷入了沉思。她仿佛看見一片金色的汪洋迎面涌來，那是大地的恩典。

四季輪回，宣告著自然的主權;光陰流轉，撫平了時間的棱角。在無數個清閑與忙碌的日子里，故鄉漸漸變老。它像一張再也賣不出去的舊報紙，在晚風中顫巍巍地唱著歲月的歌，飄揚在空空蕩蕩的曠野上……

多年以后，當祖母背倚著門框，重復著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我才發覺，她的背影里從不缺少大河的影子。井水的脆，秧苗的綠，都是大河的饋贈。在淳樸的鄉音里，祖母訴說著大河的寬厚與仁慈……

大河依舊安瀾。船只在她臂彎里停歇，蝦蟹在她掌心跳躍。人們習慣了她的沉默，依戀著她的深情。我們從不拒絕工業生產帶來的經濟效益，但我們也應守護青山綠水帶來的歲月靜好。我們接受著大河的包容與奉獻，更應報之以真情與守護。

我站在高處，凝望著故鄉的那條大河。春潮涌來，在心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