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卒姆托建筑設計中場所精神的營造

倪前坤

（蘇州大學藝術學院環境設計系，江蘇 蘇州 215000）

一、卒姆托及其建筑作品概述

彼得·卒姆托（Peter Zumthor，本文簡稱卒姆托）因1996 年建成的沃爾斯溫泉（Therme Vals）和1997 年建成的布雷根茨美術館（Kunsthaus Bregenz）而成名，盡管早在2009 年便獲得了建筑界的最高榮譽普里克茲獎，卒姆托卻被認為是離群索居的典型，平日棲居于瑞士哈爾登施泰因(Haldenstein)一個人口數量僅為970 人的小山村里，其建筑事物所也被認為在有意地控制成員的規模，這種小而美的生活格局也體現在他的作品上。卒姆托的作品尺度相對其他同層次的建筑師而言顯得嬌小玲瓏，不僅如此，其作品外觀大多呈現簡單的幾何形，以至于卒姆托也被認為是‘極少主義’的代表。卒姆托在高度專業化的建筑圈里能夠受到普遍的關注和尊重，得益于其建筑作品內在的純凈形式以及他對空間氛圍的營造。

“我自忖雖不愿讓建筑激起情感，但卻允許情感的顯現和存在。并且為了做到接近物的本身，接近那些需要我造就的物之本質，做到有信心把建筑物精準地設計出來以適用于其場所和功能，所以它應該發展自身的特征，不需要額外的藝術添加物。”簡樸的風格和充分利用材料本身，使得其建筑作品具有非常高的辨識度。無論是圣本篤教堂的木頭、瓦爾斯溫泉浴場的片麻巖、亦或是布雷根茨美術館的玻璃、柯倫巴藝術博物館的穿孔板，通過選擇恰當的材料，卒姆托的作品在地域性與普遍性的矛盾中尋求到了完美的解決方式。

二、空間與材料兼容性

（一）空間的聲音與溫度

空間具備聲音與溫度。空間的聲音與房間的形狀、構成其表面的材料、以及對材料的應用方式有關，并且聲音能夠與特定的房間產生關聯，而這又與房間的功能性有關。因人的思維模式和記憶慣性，導致自空間被劃分后便擁有特定的影像。而溫度既可指物理上的又可以被認為是心理上的，空間的溫度取決于特定的建筑環境。材料的選擇能或多或少地改變人對于空間溫度的感知，例如木頭看起來要比鋼鐵更為溫暖。因而，空間的聲音和溫度，一定程度上都受到材料的影響。材料也使得在聲音和溫度的通力合作下，建筑能夠調動人的感官去體驗其氛圍與情感。

（二）材料兼容性

材料兼容性出自卒姆托于德國“經由大地之路”文藝音樂節上發表的演說《氛圍·建筑環境·周圍的物品》中的一章，卒姆托將之解釋為“一個重大的奧秘，一種強烈的激情，一種永久的喜悅”。通俗來說，在材料及其相互作用的結果下，使得建筑達到了美學范疇上的“和諧”，能夠自發存在并顯現出情感。材料的選擇與搭配，在卒姆托的建筑作品中占有非常多的分量。卒姆托曾言‘對于材料的每一次加工，都會使其成為不同的東西，同一種材質，可以有一千種不同的處理可能’，這點從他的許多作品中都能找到例證。

舉例而言，克勞斯兄弟田野教堂為卒姆托于2007 年在德國設計的一處教堂。教堂坐落在曠野中，外部為清水混凝土澆筑而成的“帳篷型”盒子，此外內部還有間相對較大的客廳。就客廳面料的選擇而言，從木料的顏色、硬度、體量感、密度、結構等方面考慮，在經歷了雪松木、黑檀烏木、桃花心木及其他“深色、硬實、富有木紋的珍貴木料，以及較柔軟的、顏色較淺的木料”后，最終選擇了桃花心木。這表明材料的不同種類和重量，在與其它材料相互組合后，彼此之間會形成一種相近性的臨界點，而臨界點的存在使得材料的特性能夠與空間完美兼容，從而激發空間的活力。

三、建筑本體中的材料

（一）木材之于圣本篤教堂

一如前文所提到的克勞斯兄弟田野教堂，圣本篤教堂在體量上也很小，又如瓦爾斯溫泉浴場，圣本篤教堂也是基于舊建筑的改造。盡管在場地的選擇上，卒姆托拋棄了原有老教堂的遺址，重新擇一山坡進行設計建造。新建成的教堂于1988 年落成，因其外觀狀若水滴，又得名“水滴教堂”。與傳統的石材建造的教堂不同，圣本篤教堂受力結構、維護體系皆由木頭制作。建筑外力面還懸掛有當地特色的木瓦，這種木瓦呈現深黃色，經雨雪浸泡、沖刷之后，經過長時間太陽照射將會退成灰色，因而在外觀上，向陽面和背陰面呈現出兩種不同的顏色。

從建筑結構上講，圣本篤教堂在其木結構和保溫層的上方還懸浮著由金屬板制成的屋頂面板，與保溫層之間留出了空腔。而外墻木瓦的掛瓦基面并沒有直接貼住內部的木柱，而是由螺栓將其懸于結構之上。這使得開在頂部的窗戶與木結構支撐拉開了較大的距離，經由外部光線反射效果，從其內部觀察，使得屋頂在視覺上具有一種漂浮感。同樣的，在處理地面時，卒姆托有意將底面板與結構分離，使得地板向內微微收縮，以便給木制結構留出空間。

構造層次的清晰劃分給建筑的形態提供了更多的可能，卒姆托從不同建筑的實地語境出發，通過對常規構造方式的分解和放大，試圖探索不同構造層次的表達潛力。這一理念不僅表達在建筑整體的建構邏輯上，同時也體現在對光的處理上。從空間氛圍的角度而言，卒姆托將懸掛于外墻的木瓦片進行火烤，使得其在陽光下具有魚鱗板斑駁不一的色澤。被火烘烤過的木瓦散發著木質香氣，隨著風的浮動滲透進教堂內部。這樣一來，處于該空間內部的人，不僅能聽到行走間木質地板的聲響，還能嗅到隱約的木香。空間帶來的感官體驗無一不在暗示自己“此地與別處不同”。

（二）玻璃之于布雷根茨美術館

布雷根茨美術館為卒姆托1997 年設計于奧地利布雷根茨城中心的一處美術館。從地理位置的角度而言，美術館距離著名的博登湖僅僅相隔不到100 米。湖區景色優美，早在羅馬時期博登湖便已被記錄在冊，現位于瑞士、奧地利和德國三國交界處，由三國共同管理。光線經過湖面氤氳的霧氣投射給卒姆托帶來很深的印象，因而在美術館的設計構思階段，卒姆托便決定使美術館成為一座能夠吸收光和水汽的建筑。

為了達到理想中的效果，卒姆托在建造材料上選擇了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磨砂玻璃的特性使得光線能夠透過其表面進入室內，卻又避免了直射光造成的刻意效果。從外觀上看，美術館的表皮鋪滿了經過加工的磨砂玻璃板，視覺上宛若一個充滿煙霧的盒子。從建造上看，玻璃板皆采用同一尺寸，并在玻璃與玻璃之間留出空腔，使其具有滲透性，保持內部空氣流動。這樣一個沒有底、沒有頂的半透明玻璃體，恰如卒姆托所言猶如反射陽光的湖面，氤氳著水汽。

四、結語

一方面，卒姆托強調建筑帶給人的感官體驗，因而在其創作構思階段，多由情感指引來進行建筑設計，而當這些情感落實到建筑上時，便成了其為空間所營造的場所精神。另一方面，卒姆托熱衷于對建筑空間的功能進行意象描繪，在形容土耳其浴室時，提到諸如“熱氣”“天光”“水聲”“昏暗”等詞匯，使得聽者能夠調動記憶影像，對浴室的微妙細膩場面進行“自我加工”，從而獲得一種身臨其境的效果。卒姆托所使用的一系列建筑元素、并非為了達到建筑外觀、光影效果、空間感受等某一個具體目的，而是將其進行組合、重構，形成新的、具備地域情感和感知體驗的空間氛圍，從而充分調動人們的感官，自發地通過視、聽、觸等切實感受建筑空間，這便是卒姆托想要營造的場所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