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變遷史

嚴來斌

秋露詩抄

門前的竹林常掛薄涼的露水

這是自然的語言在高處訴說秋天

枯黃的竹葉在土地上定居，一片竹林

還是翠綠的，如貴婦的項鏈

竹林身上不見蕭瑟之秋，似乎生長在歲月之外

而故鄉在秋天已將谷物收倉

五谷豐登的顏色續寫壯麗的人生畫卷

秋筍還在竹林間沉寂

露水不時打破這個平靜的時節

我的母親從竹林下撿了一堆枯葉引火

冬天還沒到來，冬筍

已讓人在回憶中渴盼冬日豐收之喜

登山記

一座大山接納遠來賓客

秋色貼在臉上，讓步伐更加扎實

入秋后，山間一片薄霧像遺落在野外的珍珠

從石鼓寺上山，瓦檐上停著一只鳥雀

晝夜在它深邃的眸子里東升西落

一路奔波，才能在天黑前登上金頂

一萬余臺階，苔蘚并不是寂寂無名的

流水淙淙是悠然古曲，穿過秋瑟不懼冬雪

夜幕降臨，疲倦的賓客終于在驛站倉促住下

秋風一吹，夜色在廣袤無垠的白紙上漸次消散

登山人不顧潦草的模樣，在客棧前默念破曉

這一刻，與無法言說的生命有了更深的往來

這一天

這是秋日的一天，樹上的小路已無人問津

在單位，為來往的人測量體溫

沒有人時，就望著窗外，入秋了，路上的人一身秋意

時間在鐘表里生銹，他邀我去屋內喝茶

茶壺里，貼著一層茶垢

這樣的日子，似乎有了歲月漫長的痕跡

其實，噓寒問暖都是徒然的

越來越多的人只是萍水相逢

湊巧。還能以鄉音會客，在俗世中互為鄰里

他在單位守了幾十年，頭頂一座雪山

一天都在十幾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喝茶，望著來往的人

興起時，向茶杯里的倒影一一傾訴

一個人在落日下，等紅綠燈

路旁的香樟樹，懸而未決

深黃的香樟葉還舍不得掉下

喝完這一杯茶，便和往常一樣下班了

這一天是一封潦草的來信

秋風一吹，這一生的字跡開始模糊不清

赤城湖詩賦

至少島上人煙稀疏，遠山微黛

柳條是一枚鉚釘，釘在清波浩渺的湖面

翠色正向枯黃過渡，一只雀鳥從湖邊飛去

幻影下，一座赤城小鎮虛實相生

在湖心亭適合想起大雪，那古今便互為鄰里了

甚至想象西子在湖邊浣紗，如夢令一度自慚形穢

除了亭臺，清幽島更為書中一景

翠色欲滴，叢林也是曲徑通幽的小徑

秋蟲不似夏蟲一般強勢，所以在廣闊的山嶺

再弱小的聲音都有了一席之地

去島上追逐一只蟋蟀，從一棵小草里躍起撲向藍天

渺小的身軀，好像喊得用力了一點便要分崩離析

池塘倒映著，它也會形如駿馬，有一顆馳騁的心

這是赤城湖的年輪，每一個年月都有秋天的心跳

叢林間靈長類畫卷

在山中，萬物都是平等的

一座綠植覆蓋的大山是天地間綠色的氧氣瓶

生存是平等的，死亡也是

臺階上純良的苔蘚收留著隔夜的雨水

登山人羈旅的足跡是一小塊暗色的天空

在山中，情人花廊、福星谷、猴谷……

登山人選擇了人聲鼎沸的路，離金頂不遠

對人類，同樣心向往之

途經山間溪水，便成為頃刻間枯萎的浪花

猴谷就在不遠處的棧道上，靜候有緣人

在山中，越來越多的人從天南海北湊在一起

叢林間不懼深淵的美猴，生死不值一提

為了一扎香蕉，如有神助似地來回穿梭

一個山外來客在棧道前寫生素描

畫中靈氣橫生的猴子欲撕開宣紙，回歸族群

過秦淮河詩抄

風記得你從前的樣子，像一座春天的大山

幾年前，火車行駛在無盡的曠野

那是一首長詩，讓人有幸成為其中一個病句

我見著你，火車開往東邊

那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燒盡眸子里暗藏的余暉

秋雨不時路過這一趟列車，鐵銹

從鐵的軌道上離開，這是另一趟遠行

秦淮河的燈火打掃著漫漫長夜

我想見你，在一本古籍的斷壁殘垣里

容顏遲暮，只剩下自嘆自憐

許多文墨都散佚了，許多消逝都在春去秋來的歲月里

變成了一行行無人問津的墓志銘

酒肆的壇子早就空了

所以，秦淮河還在夫子廟前不停被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