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戰“疫”中公共衛生措施效果與經驗

徐順清

新冠病毒的流行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人類對于疾病的認識也處在這個過程之中。起初誰也沒有料到新冠肺炎病毒形成燎原之勢到全球范圍流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斷學習、不斷積累經驗，有些國家像美國不愿意汲取經驗，許多歐洲國家則在積極學習中國的經驗。

（一）新冠肺炎的流行特征

新冠肺炎具有傳染性強、傳播途徑廣、人群普遍易感的特性。其中有一個特點，它的傳染性很強，無癥狀感染者和潛伏期的患者都具有傳染性，但是癥狀又比較輕。病毒剛出現時，我們在武漢建立了雷神山、火神山醫院，但是應該說雷神山醫院沒有發揮預想的效果。因為新冠發生時，我們主要參照了非典的經驗，建立一個醫院對病人進行收治，但是新冠跟非典不同，新冠疫情中很多輕癥患者沒有必要花那么大力氣治療，他們更需要的其實是隔離。所以只有對充分認識疾病才能作出正確的決策，了解疾病特點之后，再根據這些特點來進行決策。

確定新冠會人傳人之后，立刻建議民眾在室內場所要戴口罩、勤洗手，這是非常有必要的。武漢“封城”早期并沒有對武漢本地的小區實行封閉管理，也沒有對病人進行管控，“封城”其實是武漢對其他地區、對全國、全世界做出的貢獻，盡量把疫情控制在武漢市范圍之內。

之后對武漢抗疫非常有價值的地方在于提出對“四類人員”進行分類集中管理，和隨后提出的建設方艙醫院，這些措施對于控制武漢疫情是非常有效的。早期采取居家隔離，造成了很多家庭聚集的病例。有一個通俗說法，武漢第一波病人是在醫院感染的，在醫院造成的感染非常多，這一波都是老年人去醫院看病被感染的。第二波就是在社區、家庭、商場、超市?；仡欉@個過程可以看到武漢疫情防控措施逐步更有針對性。當時公共衛生系統做了很多工作，包括病例監測，早期篩查檢測、核酸檢測。早期核酸檢測能力很弱，缺乏相應的人力物力，包括早期流行病學調查密切接觸者沒有跟上，后來針對這些方面的不足進行完善，這些都對武漢疫情防控產生了顯著的效果。

（二）公共衛生防控措施和效果評價

公共衛生當時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公共衛生防控措施，但是這些措施怎么樣？大家以前對R0指數不太了解，通過這次疫情，很多人知道R0是衡量傳播威力的基本傳染數，實際感染數是R，R運算要用的模型很復雜，有些人用預測模型，傳播鏈，用一個簡單公式，R=R0X，其中X就是總人群中易感人群的比例。R0=kbd，k是1個患者一天接觸的人數。例如一個新冠病人知道自己得了病，他在家時接觸了三個人，上班時接觸了10個人，下午又去看病，晚上回家，他一天接觸了30個人。b是與患者接觸被傳染的概率是由病毒本身決定的，簡單的比方就是你跟患者接觸了一天或者吃了一頓飯，你被傳染的概率是多少，目前來看這個概率大約是1%-5%。還有一個指標是d，是指患者具有實際傳染性的天數，這個時間怎么計算？如果剛發病就把他隔離起來，他具有傳染性的天數是1，如果第二天被隔離起來那就是2。武漢早期時有些病人從發病到住院有14天，這個d就變成了14，這樣一來傳染性就大大增強。知道了這些傳染特性并根據這個特性來采取措施，控制k、b、d，X則是所有公共衛生抗疫措施的關鍵。

公共衛生措施一：居民個體防護基本措施。戴口罩可以降低k、d、X這幾個參數，患者戴口罩可以降低k，控制傳染源，還可以阻斷傳播途徑。易感人群戴口罩，可以降低X、k，阻斷傳播途徑，保護易感人群。有學者認為只要規定所有人都正確戴口罩就可以把新冠疫情控制住。有這么一種觀點，所有人只要堅持戴口罩，其實是有用的。日本采取的措施沒有我們嚴格，但是他們對戴口罩和洗手這兩件事非常重視，所以他們的疫情控制得比較好。世界權威期刊Nature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也證明了患者戴口罩可以明顯有效控制疫情。

公共衛生措施二：武漢“封城”主要是為了切斷病毒向全國、全世界的擴散蔓延，武漢為全國人民做出了犧牲，封城為全國和全世界爭取了時間。

公共衛生措施三：居家隔離與保持社交距離。為什么居家隔離，大家可能都有體驗，居家封城之后，你平時上班每天接觸的十幾個人就降為三四個人。研究表明，武漢采取居家隔離之后，所有人禁足，接觸人數減少7-8倍，R數減少7-8倍，效果非常明顯。原來接觸30個人，現在就接觸3-4個人，下降數非常明顯，策略的效果就會非常好。

公共衛生措施四：集中隔離，控制傳染源。使用方艙醫院對武漢的疫情控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武漢集中隔離，當時湖北省委負責人提出應檢盡檢、應收盡收，一個不漏全部收治，控制住了傳染，原來一個病人從發病到住院要14天，現在一發病第二天就收治，減少了多少倍，10天減少到1天，14天減少到2天也就是1/7，這一個措施就把傳染率降下來，這都是非常有效的措施。

當時提出的對“四類人員”分類管理也做得非常好。2020年2月2日我們就提出了一個建議：武漢市內集中隔離，少數人進ICU，防止交叉感染，疑似的密切接觸者、輕癥、重癥的分類隔離，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最初，有很多家庭中有人得了病卻沒有地方隔離，在自己家里隔離會造成很大麻煩，社區一個紅點一個病人會向周圍擴散，把紅的一個病人抽出來切斷傳播途徑，應收盡收顯示了這個效果。武漢集中隔離后R值降至0.3。

公共衛生措施五：防疫健康信息碼。采取一系列措施跟蹤密切接觸者的軌跡。為什么要跟蹤密切接觸者呢？因為新冠肺炎在潛伏期就有傳染性，我們在抗擊2003年的SARS時，對密切接觸者管理沒有這么重視，為什么？因為非典病人只有在發病時才有傳染性，沒有必要花那么大力氣，但是新冠肺炎潛伏期就有傳染性，必須對密切接觸者進行管理才能達到效果。

再來看公共衛生措施的經濟學意義。疫情控制的成本、經濟效益到底怎么樣？疫情控制措施從成本效益角度方面看，提高人類預期壽命和疾病負擔指標，具有非常好的效果。延長一個人的壽命的措施花費大概多少，只要不超過人均GDP的3倍都是比較好的。

公共衛生措施效果總結：武漢有些措施是最有效的，一是信息的透明非常重要。武漢在早期信息的透明公開上做得不到位。二是控制社交疏離，減少聚集，不大規模聚集，還有個人衛生，戴口罩、勤洗手，一些控制得比較好的傳染病醫院，戴口罩、洗手這兩點是做得很好?？梢钥吹?，在早期，一些平時注意戴口罩、洗手的醫院很少發生醫務人員感染。三是在這次武漢戰疫中，快速檢測（早發現）、早隔離、方艙醫院、還有追蹤技術這些措施非常有效。只有早發現才能及時隔離、治療，切斷傳染途徑，把這些措施做好，分析這幾個問題的共性，就找出了最經濟最有效的措施。

（三）武漢抗疫的經驗與展望

通過這次疫情可以發現公共衛生出現的短板，特別是在早期預警方面：（1）早期預警體系或疾控中心功能定位不完善，疾控中心沒有話語權，只是傳話筒，沒有權力。（2）在收治隔離方面，今后在傳染病的收治隔離方面，需要防治結合，如果當時沒有公共衛生措施，每天增加5000個病人，再多的醫院都沒用，多一個病人，每一個病人又產生兩個病人，指數級增長，永遠趕不上。（3）在人才設施上，當年我國應對SARS時在公共衛生投入了很多，疫情結束之后投入就放松了，致使早期調查不夠及時。公共衛生人才十分重要，什么是真正的公共衛生人才，他的特點是什么，核心特征是什么，需要具備什么檢測技術，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制定出真正比較恰當的公共衛生策略和措施，只有這樣才能把疫情控制住，我們需要這方面的人提出參考決策。（4）增強公共衛生人才隊伍短板，穩定現有隊伍，切實解決人才流失問題，提高疾控隊伍的質量，構建專業化和創新性培養體系。

在公共衛生體系發展方向上，一是決策和管理體制。二是有效的預警監測體系。三是預防和臨床相結合。四是加強公共衛生隊伍和基層公共衛生能力建設。五是公共衛生需要深入到社會各個領域，包括城市、環境等等?，F在為什么新冠病毒流行，是因為現在社會的城市環境非常適合于病毒的傳播，我們所謂的現代社會已經為病毒的傳播構建了理想的場所，因此，今后在公共衛生上要特別注意對環境、源頭的治理。

（作者系華中科技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副院長、長江學者特聘教授、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支持計劃及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獲得者，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汪智力 鄒立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