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忠 強
(山西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太原 030006)
城市防空是抗日戰爭史研究中涉及正面戰場的一項重要議題。不過,從學界抗日戰爭史研究的對象分析,既有成果多聚焦于中國人民抵御日本軍國主義侵略過程中雙方陸戰史實之研究,而對中國人民抵御日本軍國主義空中侵略史實的關注相對較少。基于學界抗戰史研究所呈現出來的這種對陸戰與空戰關注不均衡的現狀,本文主要在學習學界前輩所發表或出版之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忻平[1]、高曉星[2]、李湘敏[3]、古琳暉[4]、譚備戰[5]、經盛鴻與吳先斌[6]等學者對日軍空襲南京過程中的空戰史實進行了一定的研究,但系統探討南京防空實踐的專論尚付闕如),輔以補充其他各種相關研究資料,對全面抗戰爆發初期南京應對日軍空襲的相關史實進行大致的梳理,并對其歷史認識作出一定的總結與分析。
自淞滬會戰之初直至南京陷落的將近四個月時間里,日軍對南京進行了大規模的空襲[7]。據統計,1937年8月15日至12月13日間,“日軍對南京的空襲達118次之多、投彈1357枚”[8]33,給南京軍民造成極大的傷亡。而針對日軍頻繁的空襲,南京軍民也采取了“積極防空”“消極防空”及輿論斗爭等多個方面的應對措施。
布置“防空飛機隊及高射炮隊”,是南京國民政府對于重點城市所采取的“積極防空”措施[9]。根據1935年12月份之《南京防空計劃》,保衛南京的“空中部隊有驅逐第一隊(驅逐機九架)、驅逐第二隊(驅逐機九架)、驅逐第三隊(驅逐機九架)、偵察第一隊(偵察機九架)”,高射炮隊包括“七五高射炮兵第一營及第二營第一連、高射機關炮第一營、高射機關槍第一營”[10]。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開始,根據戰事的變化,南京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發布《空軍作戰命令第一號》,對南京的防空火力部署進行了一定的調整。8月16日,蔣介石向時任南京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主任的周至柔作出指示:“今晚起,應防倭空軍對首都之夜襲”,“東南戰區之空軍布置”“不必集中在首都為妥”,“應以杭州、南京、揚州各配驅逐大隊一個,形成三角形,以便彼此策應”[11];地面防空炮火也作相應的加強,即“以七五高射炮4個連、三七高射炮7個連、二零炮6個連、七九機關槍5個連、一五零空照燈9副”,配置于南京,“掩護機場、兵工廠、水陸交通設備、發電廠及各重要機關”[12]122。
南京空中及地面炮火部署“較為完備”[13],在應對日軍空襲的過程中還是起到了一定的預期效果。日軍對南京的空襲,“自1937年8月15日至12月13日止大致經過了三個大的階段”[2]。從“1937年的8月15日到9月中旬是第一階段”[7],日軍對南京的空襲主要以支援淞滬陸戰、打擊中國空軍及爭奪制空權為目的。在應對日軍空襲的第一階段,由于此前南京國民政府較為周密的部署,首都南京在應對日軍空襲的過程中多次擊落日機,取得了一定的戰果。
如1937年8月15日,日機16架“分二次襲京轟炸”,中方“大批驅逐機迎擊”,“市內各處高射炮、機關槍均對準敵機射擊”,“結果敵機被我擊落六架”[14]。8月16日,日軍五次空襲南京,“我空軍亦即全體出動”,“擊毀敵機五架”[15]。8月19日,日方軍機共12架分兩隊企圖轟炸安徽廣德地區及首都南京,轟炸廣德的日軍飛機中有1架被中方擊中墜毀,“飛南京之敵機亦被擊落一架”,后“又有敵機十余架來襲首都”,“被我高射炮擊毀兩架”[16]。8月21日,日軍“重轟炸機十余架”,“企圖飛京夜襲”,“被我擊落三架”[17]。8月24日,“敵重轟炸機九架”,“企圖夜襲”,中方“派驅逐機出擊”,“擊落日機兩架”[18]。8月27日,日軍“重轟炸機十二架”,“企圖夜襲”,中方“派機前往截擊”,“擊落敵機二架”[19]。9月19日,“敵機四十六架”,“向京來襲”,“我空軍聞報,即派機隊前往迎擊”[20],擊落日機“有七架之多”[21]。9月20日,日機50架“分兩隊來京侵襲”,“我軍聞報,即派機前往攔擊”,擊落日機4架[22]。
1937年9月下旬至11月中旬為第二階段,日軍對南京的空襲重點針對“軍事設施、黨政軍機關駐地及重要的公用設施”[7],妄想制造緊張氛圍,瓦解中方守衛將士的抵抗決心。經過第一階段的防空戰斗后,盡管南京的空中及地面防空力量消耗較大,但在應對日軍第二階段的空襲戰斗中,仍給來襲日機造成了一定的損失。
如1937年9月22日,“敵機三四十架飛京襲擊,大批我機即升空”,同時“密集高射炮、高射機槍向空射擊”,“結果被我擊落四架”[23]。9月25日,日軍“不顧英美法三國之抗議”,“派遣飛機二十九架,繼續轟炸南京”,中方戰機在地面炮火配合下共擊落日機5架[24]。9月28日,“敵機二十三架”,“企圖空襲”,“我空軍奮勇追擊,在嘉興上空將敵轟炸機一架擊落起火。”[25]10月6日,“敵重轟炸機及輕轟炸機二架”,“企圖襲擊首都”,“我空軍聞報,即派機前往截擊”,擊落日輕轟炸機1架[26]。10月12日,“敵機三度襲京”,“我空軍得報,派機多架”迎戰,擊落日機4架[27]。10月18日,“敵機十架二次來犯,我機升空迎擊”,“我高射炮槍密集射擊”,“敵機一架被擊中著火”[28]。11月20日,“日本輕轟炸機七架”,“出現于南京上空”,“中國驅逐機四架起而迎戰”,擊落“日機一架”[29]。
1937年11月下旬至12月13日為第三階段,日軍對南京的空襲主要以“協同攻占南京”為目的。經過前兩個階段的防空戰斗后,南京的空中及地面防空力量均已消耗嚴重。然而,為了保衛南京,中方的防空力量與日軍展開了最后的廝殺。
1937年11月22日“下午一時許”,日軍“轟炸機數架,在驅逐機數架掩護之下,復向京空進犯”,中方“空軍立即前往截擊”,“我高射炮復在下助戰”,“劇戰一小時,敵機一架被我擊中,墜下油箱,負創逃去”,“其余數架,亦均受傷不支,狼狽而逃”[30]。12月1日,多架日方軍機于“十五時十分左右襲擊南京”,“中方二十一架軍機當即升空迎敵,在南京郊外空域與敵機激戰,力保日方軍機未能飛入南京城上空。”[31]12月3日,日方軍機先后兩次企圖襲擊南京。其中第一次大約發生在當日“上午十點左右,日方軍機五架直沖南京,中方軍機勇敢接敵,終將敵機趕走;第二次大約發生于當日十三點三十分左右,日方再派軍機十五架從秣陵關方向攻擊南京,中方防空將士英勇還擊,除在湯山上空將十一架敵機擊退外,亦憑借地面防空炮火將飛入南京上空的四架敵機打跑”[32]。12月4日,約有一個大隊的日機空襲南京,“但為中國空軍驅逐機升空截擊”,“只有三架竄入京市”,其中“二架被擊落”[33]。12月10日,“日軍以山上大炮及空中轟炸機掩護進攻,華軍奮力抗戰”,“并以驅逐機飛起迎戰,卒將日機全數逐去”,后“日軍主力以大炮、坦克車掩護,進犯光華門,雖占領光華門外飛機場,但死傷奇重”,“華軍守飛機場之兵士壯烈抵抗,無一生還”[34]。
在應對敵方飛機轟炸的斗爭中,“除了以戰機與地面防空炮火給來襲敵機以直接軍事打擊外,實施必要的交通、燈火、音響管制與積極搶救傷者也是減少己方損失的必要措施”[7]。事實上,南京軍民在應對日軍空襲的過程中除了從空中及地面予來襲日機以火力打擊之“積極防空”外,還從“消極防空”的角度進行了交通、燈火、音響管制以及防毒、消防、救護等應對布置[12]372。
實施交通管制,“系備敵機來襲時,使交通不致阻塞,使防空工作者、避難者皆得暢通無阻,動作便利”。交通管制區域,按南京市“警察區域劃分,各區內按交通實在狀況分別設置道路管制、公路管制、鐵路管制、水路管制各隊”;各路管制隊之上“設一交通管制大隊,以統一指揮,該大隊由京市工務局會同警察廳、交通司、船舶管理所、水上公安局、江南汽車公司、京滬車站津浦鐵路車務警務處及京市鐵路管理局、童子軍等組織之”[35]。
燈火管制之目的,系預備遇有空襲之時,能適時將南京管轄地區及其近郊之燈火由首都防空指揮部施行有效之管制,使夜間來襲之敵機迷失其轟炸目標、行動困難,借以減少空襲之損害。南京燈火管制區域包含市區全部、江寧、鎮江、天長、滁州、全椒、采石、丹陽鎮、句容、溧水等處;管制類別分電燈、標燈兩種;管制等次分為“中央管制”“部分管制”“各個管制”等三種。指揮燈火管制之機關即首都防空指揮部,執行管制職務的為燈火管制大隊,下設五分隊(即南京市中區燈火管制分隊、東區燈火管制分隊、南區燈火管制分隊、西區燈火管制分隊、北區燈火管制分隊),每分隊設電燈班、標燈班、陸上移動燈班、水上移動燈班[35]。
實行音響管制,是為避免其與防空警報混淆。音響管制區域,亦按南京市警察管區劃分;由各區之警察保安隊及交通管制隊隊員負責管理,不再另設管制部隊。實行音響管制時,“廟宇之燒香禮佛,只準敲木魚,不得撞鐘擊鼓”;“游戲場戲院之演劇,只得用檀板、三弦、月琴、胡琴、簫笛,不得用鐃鈸鑼鼓”;“輪船火車之開行、停泊、告警、呼援,只準用旗號、無線電,不得放汽”;“工廠上工、散工,只準用木鐸,不得用汽笛”;“人民之婚喪慶祝,只準吹彈細樂,不得用鑼鼓爆竹”;“耶穌堂、天主堂、福音堂之禮拜祈禱,只準用鋼琴唱歌,不得擊鐘放大樂”[35]。
防毒,意在防范敵機空襲首都所擲之毒氣彈,力求使其失效或減少毒氣之損害而保軍民之安全。“防毒大隊之組織,由衛生署、兵工署、學兵隊、軍政部軍醫司、軍醫學校、市黨部、童子軍理事會組成之。”防毒人員遇受毒氣襲擊時,“無論在前線或城市”,要引導民眾“鎮定心神、安靜呼吸,勸誡民眾切勿驚慌、呼喊奔馳致使毒氣反多吸入”;此外,“鑒于毒氣必依風之來路成線狀襲來,不可隨毒氣進行之方向并行,須與毒氣成直角橫行,故要帶領民眾選高廣處及上風躲避,倘有避毒室之設備”,則應引導民眾藏入避毒室內[35]。
消防,系當敵機空襲投擲炸彈及燃燒彈引起市內多處火災時,各消防機關團體迅速出動,施行有效之滅火工作。南京全市,按八警區劃分為八消防區;全市組織一個消防大隊,大隊之下設八分隊,即每消防區為一分隊。各區內之自來水龍頭、公井、私井、河流、貯水池、水塘等均查照南京警察廳、各警察局消防水利調查表詳細登記,標于各消防區圖上,以備臨時應用,并將堆集沙包所在地點及水利信息詳細登記、繪圖,發給各區之消防隊及民間救火會備用。“各區接到空襲警報后,各巡邏班應立即出發,巡視本區各處,同時消防工作人員應全體整裝待令”;消防人員“對于被困火場內之民眾,務要設法救出,如有受傷者,迅速交由救護隊送入附近醫院診治”[35]。
在實施交通、燈火、音響管制及防毒、消防等應對措施的基礎上,鑒于當敵機空襲時一般市民因敵機投下各種炸彈難免有中毒者、炸傷者或因火災而受傷者以及因驚恐、混亂而受傷者,為“減少損失起見”,“依南京警區劃分,設救護八分隊,合編成一救護大隊”;對以上市民,“各分隊在其本管區范圍內,即加以指導、收容、管理與診治。”[35]
事實表明,上述出于“消極防空”角度而采取的應對措施還是取得了一定的實際效果[5]。如1937年9月7日,日本駐滬岡本總領事致駐北平森島參事官的電報中稱,“盡管日軍空襲不斷”,但南京“一般居民也比較平靜”[36]173。10月27日,日本駐滬岡本總領事致廣田外務大臣的機密信函中,也專門匯報了空襲時南京市民的情況:每當日軍飛機企圖空襲,南京的城市防空系統提前30分鐘就會響起警報,提前10分鐘再發緊急警報;接到警報后,南京路面行人就會全部躲入公共避難場所,路上車馬也會統一停放至指定場地;從警報響起到路上行人就近進入地下避難場所,均由警察、憲兵或者志愿者指揮、協調,秩序良好,而一般市民也都“毫無懼怕之色”,“情緒穩定如常”[36]177。
除了上述“積極防空”和“消極防空”兩個方面的應對外,中方還通過新聞媒體對日軍空襲南京進行了輿論上的揭露和抗議。根據揭露“敵方之暴行”、深化“民眾認識”并“引起國際同情”的新聞宣傳方針[37],包括《申報》《大陸報》《中央日報》《新民報》《新京日報》等在內的中國媒體,均就日軍對南京的空襲從輿論上進行了勇敢的揭露和抨擊。
針對1937年8月15日至9月中旬空襲南京的第一階段中,日軍詭稱其轟炸主要是以南京及附近的中方軍事目標為主的無恥謊言,《申報》等中國媒體對其進行了及時而勇敢的抨擊,揭露了其“無差別轟炸”的罪惡本質。中國新聞媒體除了對歷次日軍空襲南京給平民所造成的人身及財產損失進行及時報道外,同時還援引國際法之相關規定,徹底戳穿了日方關于“轟炸非軍事目標合法”的無恥謊言。據《申報》報道,“日大使署海軍武官本田海軍少將”“曾發表日飛機轟炸非戰斗員為國際公法所許之言論”,對此,中國新聞媒體訪問了在華的“外籍公法學者數人”, 其意見表明,“本田所發日飛機理得轟炸平民所援引之原則并未經各國承認,故未編入國際公法”[38]。而為了進一步剖析日軍空襲南京的非法性,中國媒體還采用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策略。《申報》刊文指出,“日第三艦隊法律顧問藤武教授”“一九三二年著有《滬戰之國際公法》一書”,“其書中有‘一九二二年至二三年代表六國之公法顧問委員會在海牙草擬天空戰爭法規及戰時無線電管理規則,惟并未列入任何國際公約’等語”,“今可引其書中之言以攻本田之謬論”[38]。
針對日軍在第二階段空襲南京的過程中以“制造恐慌”進而“打擊中國軍民抵抗決心”為主要目標的戰略訴求[39],中方新聞媒體則對南京軍民的防空戰績進行了正面報道,力圖平穩人心,粉碎日軍空襲南京制造恐慌的政治陰謀。此外,針對日軍1937年8月15、19、22、23、24、26日的多次空襲給南京軍民所帶來的心理波動,中國新聞媒體還援引“南京音樂公司之皮尼諾氏”之見聞為例,借南京外僑之言安撫民心:“皮尼諾氏”聲稱,盡管日方軍機幾乎每天都要空襲南京,但南京的防空系統不僅布置比較周密而且實戰效果頗佳,南京市內不僅秩序如常,物價也基本穩定[40]。
1937年9月19日下午,時任日本海軍第三艦隊司令官的長谷川“向駐滬各國使領致送節略,聲明日本海軍航空隊將于本月二十一日午后轟炸首都南京,謂各國領使立即通知旅京僑民,一律于是日午前退避至安全地點以免遭受危險,所有駐泊在該處之各國兵艦及商輪亦請駛至揚子江上游”[41]。日方通知要求駐南京之“各國僑民遷避”,引起了部分市民及外國僑民的不安。為穩定民眾情緒起見,中國媒體對各國駐南京使館的態度進行了及時的報道。如《申報》等媒體報道了法國使館的態度:“聞法國駐滬總領事昨日上午答復日方,法國駐南京之大使館及領事館與在下關江面之軍艦不能撤退。”[42]中央社也對各國態度進行了更加全面的披露:“蘇聯及英國大使館人員決計留京”“法德意使館則暫時不移動”[43],而且英國表示堅決抗議日本向英國駐南京外交人員“發號施令”的“狂妄行為”[44]。此外,包括中央社在內的中國媒體還對于日方通知外國僑民“遷避空襲”所包藏的政治陰謀給予了揭穿和批駁[22]。
1937年9月下旬以后,日軍空襲南京之頻次、強度都甚于前一階段,南京軍民的反空襲斗爭也到了更困難的地步。為了鼓舞南京軍民反空襲的戰斗士氣,中央社等中國新聞媒介還對世界各大國反對日軍空襲南京的態度進行了報道:“‘空前之野蠻行為’”,“此為《泰晤士報》對于日本痛斥”[45];“美國應允與國聯大會中日問題咨詢委員會合作”,“俾西歐各國對于中國現所發生之慘劇便于交換意見”[46];“關于日本飛機轟炸南京一事,法國大使頃訓令駐日大使亨利向日本外務省提出抗議”[46];“《曼徹斯特指導報》評論,謂日本如真正顧及非戰斗者之安全,則當不轟炸南京”[45];“德國駐日大使赫柏特向日本外務省提出新照會,對于日空軍轟炸南京加以抗議”[47];“自日機在華濫轟炸平民之后,英倫反日運動蓬勃而起,頗有一發而不可收拾之勢”[48];國聯大會中日問題咨詢委員會舉行非正式會議,對日本飛機在華“非法轟炸”通過譴責決議案[49]。毋庸置疑,中國新聞媒介對于國際社會抗議和抨擊日軍空襲南京的報道,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日機狂轟濫炸之下“中國難民”的“悲觀情緒”[36]425,進而也在客觀上鼓舞了南京軍民反空襲斗爭的決心和勇氣。
戰爭歷史的發展規律表明,“城市不僅是國家或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科學中心,而且又往往是一國一域的戰略要地”,“尤其是那些具有戰略價值的大中城市常常是敵對雙方爭奪或攻擊的主要目標”[50]。南京作為當時中華民國的首都,自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開始,日本侵略者就將其當成了最重要的空襲乃至占領之目標。為了加強首都的空中防范,南京國民政府早在1930年代初就作了積極的“軍事部署”和“防空演練”[51]。繼1931年發動九一八事變侵略中國東北地區之后,日本軍國主義者在侵華過程中不斷加大空中軍事力量的投入,導致中國軍民犧牲巨大,南京國民政府對包括首都南京在內的大城市遭受日軍空襲的擔憂也與日俱增。雖然面臨“積極防空”軍事力量、防空專業人才、防空建設經費等均嚴重缺乏的現實困難,但南京國民政府還是決心增強南京的防空能力,努力構建首都防空體系[8]2。而經過自1931年至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后日軍空襲南京之前數年時間之防空建設,南京已經初步建立起了“較完備的防空體系”[52]。
從1937年8月15日到12月13日,南京軍民對日軍空襲所采取之一系列應對措施是中國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野蠻行徑的重要組成部分。站在審視整個中華民族抗日戰爭歷史的高度,本文對南京應對日軍空襲的歷史認識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從南京軍民的應對情況而言,應該說南京的防空工作還是起到了一定的防御效果。如前所述,在1937年8月15日至9月中旬第一階段及9月下旬至11月中旬第二階段的防空戰中,由于南京及周邊的防空力量較為完備,防空戰斗取得了一定的戰果。如8月15日南京首次反空襲戰斗結束后,日軍空襲部隊總結道“南京附近的防空設施出乎預料的完備”;空襲南京的“木更津航空隊”“被擊落飛機4架、中彈需要修理的6架,第1天木更津隊的勢力就消減了一半”[53]。再如8月21日,中日雙方在南京的空戰導致日方航空兵力損失嚴重。據日本東京《朝日新聞》稱:日方“航空員十九人行蹤不明,刻已確認戰死”,“計航空兵曹長川口雄一、大庭彌一郎、佐藤久一、赤堀政一,一等空曹川田正太郎、高橋哲平、中島策郎,二等空曹石島浩平、植木啟二、掘越澤惠、小原一壯、小野進司、巖田武雄,整備兵曹長增山傳,一等整曹龜田重、鳥羽季雄、鈴木幸三,二等整曹時任正武及內田幸助等十九人”[54]。
其次,在給南京應對日軍空襲舉措以客觀肯定的同時,也要看到整個南京的防空建設還是有著明顯的缺陷或不足的。綜觀南京應對日軍空襲的具體史實,可見空戰及地面炮火的反空襲戰斗均有著較為嚴重的不足。以空戰為例,可以明顯看出戰前準備不足及具體戰術運用不當等問題。盧溝橋事變發生后,“中國空軍計劃在冀北作戰,準備出擊天津、豐臺等地敵軍,部署將主力轉場至信陽、許昌、周家口等地機場,計劃協同華北地面陸軍作戰”,“除酌留部隊防御南京、南昌、廣州外,空軍各隊以石家莊—德州之線為根據,以140架戰機開赴華北,分配于石家莊、大名、濟南、新鄉和濟寧等機場”[55]。淞滬會戰開始前夕,“中國空軍的主力部隊還在縱深地區”,“直到1937年8月13日,才臨時決定將其調往華東地區,致使空軍第四大隊于8月14日冒著惡劣的氣象條件和空中有敵情威脅的情況下,緊急從河南周口機場轉場杭州筧橋機場,當飛機剛著陸,未及加油,日轟炸機已臨空,大隊長高志航只得率部倉促升空迎戰”[1]。此外,“中國空軍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都明顯處于劣勢,因此,中國空軍要有效地抵抗日軍的進攻,必須合理部署兵力,巧妙運用戰術”,然而“國民政府當局卻采取高度集中的部署,與敵人打消耗戰”:“淞滬會戰開始前,國民政府軍事當局將駐華北的空軍部隊大部分調往華東,集中部署,與敵人拉開了對抗的架勢”,這正迎合了日軍速戰速決的戰略需要;“在兵力使用上,中國空軍沒有集中兵力打擊對我威脅最大的轟炸機,反而經常與日軍的戰斗機格斗,放跑了轟炸機”;“在空戰中,中國空軍由于沒有準確的敵機進襲航線的情報,只能分散在幾個空域待戰,往往形不成局部優勢”,“嚴重影響了空軍的戰績”[56]。
最后,南京應對日軍空襲的斗爭對于淞滬會戰及南京保衛戰具有重要影響,而制空權的喪失導致戰局急轉直下。南京國民政府雖給予了充分的重視和投入,但終因財政及技術實力所限,而使得南京的防空體系在日軍大批飛機將近四個月時間的連續轟炸面前顯得較為孱弱。南京空中及地面軍力在應對日軍空襲的過程中雖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但其自身的消耗也同樣嚴重,導致制空權早早落于日軍之手,為淞滬會戰失敗及南京淪陷埋下了伏筆。有一位曾經多次參加空襲南京的日軍航空隊員在后來的回憶和總結報告中指出:在人類戰爭歷史進程從單純的路上或水面作戰進入到路上、水面和空中相互協同的“立體化”戰爭時期之后,日軍對南京連續大規模空襲的戰果如何,不僅是日軍全面侵華能否實現“速戰速決”整體戰略的重中之重,也是決定中國首都南京生死存亡的關鍵因素;而經過一系列連續性、高強度的空襲之后,中方戰機及南京周邊的重要軍事設施損毀嚴重,在制空權完全落入日方手中后,1937年12月13日,中國首都南京的淪陷也就不可避免了[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