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分鬃》：國產青春片的另一種面孔

偉青

提起國產青春片，蹦進你腦海的是花式狗血劇情，還是校園霸凌的疼痛影像？新近上映的《野馬分鬃》或許呈現了不一樣的可能。

影片講述電影學院的大四生左坤，在畢業前夕購買了一輛二手吉普車，并由此引發一系列狀況。渾身帶刺的年輕人在四處碰壁之后，將何去何從？影片探討了有關自由與生存、叛逆與馴服的現實沖突，呈現出獨特的人文底色。

該片導演魏書鈞的電影之路走得穩健，自2016年執導筒以來，作品屢次受到國內外電影節展青睞。作為他的第二部長片，《野馬分鬃》曾入圍第73屆戛納國際電影節、第64屆倫敦國際電影節和第25屆釜山國際電影節。影片有著濃烈的現實主義影像風格，以及明顯的諷刺意味與荒誕感。野生式的邊緣人物，一鏡到底的長鏡頭，粗糲的影像質感，隨手入鏡的紅氣球等意向，都昭示著年輕導演蓬勃的創作力與野心。

《野馬分鬃》故事性并不強，是用碎片化的情節呈現人物狀態。主人公左坤一出場就留著奇異的發型，穿著招搖的花襯衫，他做事渾不吝，周身散發著一種不在場、不合作的氣息——在駕校砸場子，在專業課上搗亂，在片場打架，在郊外游蕩……無論是在形象上，還是在行為上，他都與主流社會疏離且對峙。與此同時，他有天分，有激情，有一份天真的學生氣，叫觀眾無法生出徹底的厭惡來。

這也呈現出人物身上的矛盾特質：他一邊驕傲自負、信奉自由，一邊又眼高手低、懸浮于世;他心底對學中文的女朋友走穴當禮儀小姐充滿不屑，卻又偷試卷（左坤母親是教師）賣給學生換錢;面對規則，他處處反叛，又懦弱逃避、不堪一擊，面對建議他考公務員的“準岳父”時唯唯諾諾，面對抓他酒駕的交警時俯首帖耳……他代表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類人——“學校里最社會的人，社會里最學校的人。”他們到處捅婁子、搞破壞卻又不重建，他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這使得觀眾對于他們的心態也充滿矛盾——理解、同情，但又很難產生認同。

魏書鈞曾表示，《野馬分鬃》帶有一定自傳色彩，影片雖是創作者對自己生命體驗的放大和藝術加工，左坤身上卻更多帶有與同齡人的共通性——處在人生分水嶺時所特有的迷茫與彷徨。年輕演員周游將左坤身上那種固執的疏離感和頹喪氣質準確傳達，憑此獲第四屆平遙國際電影展最佳男演員，實至名歸。

片中的車與馬都帶有強烈符號意味，是主人公精神自由的載體。那輛破舊的二手吉普貼著“越野e族”的logo，卻只能在都市的車流中蠕動，動不動拋錨熄火且不符合新的排放標準，象征著左坤的現狀及其與社會的格格不入。左坤想象中的駿馬也貫穿整部影片，他跟朋友參與拍攝的“電影”，就是關于人與馬的故事。在那部“電影”里，馬死了;而在“現實”里，左坤也終被剃去象征馬鬃的長發，從“頭”開始。

影片結尾，左坤將心愛的吉普車賤賣，因為買方說，車將被運去內蒙古給牧民放馬。左坤無法實現的自我，被寄托在這輛無法見容于城市的精神符號上，得以延續。而那個曾被左坤所嘲笑的、奉行“是當就要上，當當不一樣”生存哲學的紗窗老板，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他制作的通俗歌曲爆火，但觀眾卻似乎難以判斷——這究竟是一種勵志還是諷刺。而左坤的未來，仍像他身側的車窗玻璃一樣，混沌一片，需要他自己做出選擇，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