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簡稱演變小考

劉 盈 徐春偉

在今日的行政區劃命名中,省級政區均有各自的簡稱。 這并不是現代行政區劃的獨創,而是沿襲古代行政區劃,同時又在此基礎上對簡稱進行了規范。 本文以寧波為例,對寧波地區簡稱的變化進行考證與梳理,并進一步分析其變化的原因。

寧波地區最初的簡稱是“明”,來自于其古名“明州”。 唐開元二十六年(738),浙東采訪使齊瀚認為,越州鄮縣是海產品和絲織品集散地,且是重要港口,地位顯要,故奏升鄮縣為明州。

南宋紹熙五年(1195),寧宗即位,因其幼時曾遙領明州觀察使,于是升明州為府,用次年改元年號“慶元”作為府名。 元朝建立后,未改地名,只是改府為路。 不過,明州升為慶元府后,實際上當地官方依然在使用“明州”地名,用“明”作為簡稱。 宋開慶《四明續志》言:“寧宗皇帝登大寶,以明為龍藩。”元延祐《四明志》中,仍有“開元二十六年,明始治州學”的記述,盡管此時距離明州改成慶元已有百余年了。

元至正二十六年(1367),即朱元璋吳元年十二月初五,割據浙東的方國珍降朱元璋。雖然慶元是宋朝留下來的地名,但從字面上看,有“慶賀元朝”之意。 于是,朱元璋當月即將慶元路改為明州府。

次年,朱元璋將國號定為“大明”。 到了洪武十四年(1381),鄞縣單仲友上書稱,明州與國號同,乞改名。 于是,朱元璋以“郡有定海縣,海定則波寧”的理由,將明州府改為寧波府,寧波名稱自此始(事見嘉靖《寧波府志》卷一)。

自此以后,寧波即以“寧”為簡稱,見諸官方史籍,如《明史·職官五》提到:“分守參將四人,曰杭嘉湖參將,曰寧紹參將,曰溫處參將,曰臺金嚴參將。”清時寧波繼續沿用簡稱“寧”。 順治三年設立的寧紹臺道,“寧紹臺”分別為所轄三府的簡稱。 著名的清代寧波城廂地圖即名為《寧郡地輿圖》。 直到晚清,“寧”都是寧波府的簡稱。 如1897年7月7日《申報》的《火警匯紀》載:“寧波訪事友人來函云,月之初四日下午,寧城九曲巷秋官第后門某姓柴間突然火起。”這里的“寧城”,當然是指寧波府城。

除了官方名稱外,還有許多明清以來的民間俗語,都證明在當時寧波最具有公認度的簡稱,都不是“甬”,而是“寧”。 如“寧紹平原”“無寧不成市”“寧幫菜”“寧式糕點”“寧式家具”等,其中的“寧”指的都是寧波。

但是到了晚清,今天的南京市,當時的江寧府也被簡稱作“寧”。 南京的“寧”來自于江寧。 江寧在唐代原本只是潤州下屬的一個縣。 明時隸南直隸應天府,也還只是一個縣。清順治二年(1645),清軍攻陷南京,更名為江寧府,官方多用“江”作為代指。 如清朝在江寧府設立的省級行政機構“承宣布政使司”,其全稱為“江南江淮揚徐海通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其中江、淮、揚、徐、海、通是下屬各州府的簡稱,“江”指的就是江寧府。

鴉片戰爭后,從上海開始發生了對江北人(蘇北人)污蔑化的現象。 這造成了“江”成了貶義詞。 此現象繼而擴散到長三角。 南京(江寧)方面開始刻意不用“江”字。 1924年9月26日《申報》刊登了則《滬寧杭甬鐵路管理局車務處附收賑款廣告》。 這里“寧”“甬”并列,官方機構滬寧杭甬鐵路管理局的“寧”顯然指的是江寧城,而“甬”才是寧波城。 不過,當月28日的《申報》新聞《寧波避難來滬者之談話》卻載:“東南通訊社云,昨日由甬來滬之新寧紹、新北京兩輪,載來避難甬人極眾……自蔣百器等將抵甬之消息傳布后,此種謠言漸息,人心略定。 而又有潘國綱來甬設司令部,以寧城為根據地之事實發見,因之宣布獨立,即行攻打杭州之謠言又起。”此新聞中,“甬”“寧”都指寧波。 可見,當時社會上仍常把“寧”當作寧波的簡稱。 不過,從中可看出一個跡象,就是用“甬”的頻率明顯開始比用“寧”的高了。

然而僅僅在長三角地區,出現兩個以“寧”為簡稱的城市,顯然容易造成混淆。 這與現代行政區劃的命名原則是沖突的。 國民政府雖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并未從行政上加以規范,寧波“寧”“甬”簡稱并行的局面持續存在,但是為了與南京進行區分,“甬”的頻率逐漸增加。 1946年,我國著名的地圖出版社亞光輿地學社發行了《京滬杭甬附近詳圖》。“京”指的是南京特別市。 1928年,蔣介石的國民政府以江寧縣城置特別市,以此為國都,南京的簡稱變成了“京”。 寧波如果繼續用“寧”作為簡稱,照理也不會產生沖突;但是,此圖用“甬”代指寧波,說明“甬”作為寧波的簡稱已經慢慢為大眾所習慣。

新中國成立后,對地名的管理進一步規范,對全國范圍內重名的縣市均進行了改革,保證縣市名稱的唯一性。 此時“寧”作為南京簡稱的事實基本確立。 如1950年,陳丕顯《在中共蘇南區委員會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報告》有“蘇南位于滬、寧、杭三角地區”之句,其中的“寧”指的就是南京。 而同時,“甬”作為罕見字,正符合排他性和特殊性的地名的命名原則。 此后,“甬”成為了當代寧波市的簡稱,為社會所普遍接受,而“寧”則僅僅存在于“寧幫菜”“寧式家居”等傳統詞匯中,成為寧波地域文化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