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莊想到的……

楊代欣

古鎮與小鎮應當有所區別。古鎮是從時間上看，其年代久遠，有深厚文化積淀，有相當數量的古民居和古村落;而小鎮則是從空間上講，它不一定很古，也包括文化積淀不太深厚的鎮。在四川近60年的實踐中，古鎮的保護并不很成功;不過也算上天的恩賜，總算還保存了相當部分。

如成都附近有黃龍溪和客家第一鎮洛帶，有文君故里平樂和青白江區的城廂;川東北有李白故居江油青蓮，有古城墻猶存的廣元昭化，有旺蒼的木門，有擁有紅軍標語牌坊群的達州石橋，有巴中的恩陽，還有保有古蜀古墓的三臺郪江，德陽的孝泉;川東南有資中的羅泉和鐵佛，有自貢富順仙市，有隆昌的牌坊群和云頂寨，有大山中的瀘州福寶，有人文薈萃的南溪李莊，有神秘的屏山龍華，還有船形的犍為羅城;川南川西有雅安的上里，有西昌的禮州和莊園林立的大邑安仁……

數年來，筆者對以上的歷史文化名鎮的大部分都進行過實地考察，收獲很多，感觸也很深。當然四川的古鎮大多是清代以后重建的，明代的建筑大部分已在大火中焚毀。

四川現存古鎮的特點是：

其一，數量多，在中國當今主要古鎮名錄中，四川省的古鎮數量位居全國第一，達52個（據“知乎”2017年5月的統計）。

其二，四川的古鎮一般年代都很久遠，歷史積淀深厚。如李莊在春秋戰國時已是古僰人的聚居地;黃龍和洛帶、郪江都興起于漢代;羅泉興起于秦代，并且是中國100個千年古鎮之一。青蓮與李白有關。建于梁普通六年（公元525年）的恩陽保存有30多處蘇維埃舊址和紅軍標語。值得一提的是黃龍、洛帶、平樂、昭化和龍華古鎮還有豐富的三國文化，如昭化在三國時期就發生過多次激烈的戰爭……

其三，四川的古鎮得以保存至今，與其所處的地理位置關系很大：它們都不位于交通要道上。如昭化古城與寶輪院隔江（嘉陵江）相望，川陜公路直接從寶輪院鎮穿過，昭化卻未有此便利而顯得冷冷清清。又如福寶、龍華都只有在合江或屏山轉車才能到達，交通十分不便。

其四，四川古鎮的看點很多，如黃龍的寺廟，洛帶的會館，李莊“九宮十八廟”的古建筑群，龍華的寨門和兵房，福寶的“三宮八廟”和老街，郪江的崖墓和道觀，以及石橋的牌坊與列寧街等。

四川省的古鎮保護至今仍然存在一些問題，未受到足夠的重視，比起古鎮開發卓有成效的江蘇、浙江、山西等省，還有相當距離。

李莊文物古跡眾多，在號稱“九宮十八廟”的古建筑群中，保存較好的有慧光寺、東岳廟、旋螺殿、禹王宮、文昌宮、南華宮、天上宮、張家祠等10余處。但在被譽為李莊“四絕”的百鶴窗、旋螺殿、九龍石碑和奎星閣中，后二者復制得不好，奎星閣的簇新和九龍石碑的粗糙，使人難以信服。李莊街區面積大，店鋪密集。林立的電線桿、到處可見的垃圾和雜亂的塑料篷布使老街顯得又臟又亂。

資中的羅泉依山傍水，深藏在球溪河畔連綿不絕的蒼翠之中，有五里長街。但在其“九宮一寺八廟”中，龍王廟、關帝廟、財神廟、川主廟、禹王宮等在“文化大革命”中已被全部破壞，萬壽宮成了鎮衛生院的所在地，只有鹽神廟“碩果”僅存。

在四川古鎮中，合江的福寶受新式建筑的影響較少，應是保存得最好的。這是由于它順山而建，地勢不平，不適宜車輛進入，老街與新街涇渭分明。但是它也同其他古鎮一樣，房子老化得很嚴重，缺乏科學的維護;空置房多，則更加快了房屋的老化。

四川的古鎮保護必須以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為基礎，必須學習江蘇周莊和浙江烏鎮等的先進經驗。一般說來，古鎮的直接管理機構就是鎮政府。誠然，鎮政府所負責的工作是多方面的。其事務雖繁雜，但仍需要政府分出身來搞好古鎮保護;需要將政府的工作人員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使大家認識到保護古鎮和古民居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認識到保護好古鎮的深遠意義，認識到保護好古鎮與旅游開發的關系以及對全鎮財政收入的實質性影響等等。只有統一了認識，鎮政府一把手親自抓，古鎮才能煥發青春，古鎮才能名揚四海。當然，古鎮的保護與開發也需要得到上級政府積極、有力的支持——不僅要有財力、物力、人力方面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要有與之配套的政策、法規的支撐。

古鎮的保護必須制定既科學又完整的保護計劃和有效措施。這首先需要研究古鎮，研究它的淵源，研究它的歷史和現狀，研究它的古民居和古建筑;其次要結合實際情況，聘請專家學者實地考察，提出實在的保護建議，形成一套完整的保護計劃，并制定相應的措施來加以切實落實。

需要強調的是，所制定的保護措施、計劃要實事求是，要具有可行性。為此，須在廣泛而深入的調研基礎上，群策群力，避免長官意志。鑒于相當數量的古鎮被列為縣、市、省乃至全國文物保護單位，因此更要遵循文物保護單位的相關規定，去“恢復原狀”或“保護原狀”，不能想當然地進行，更不能對古鎮保護走“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的邪路。

江蘇的周莊、浙江的烏鎮、陜西的黨家村、安徽的宏村和西遞等在古鎮保護和古鎮的旅游開發方面的經驗很值得我們研究、學習和借鑒。周莊的開發得益于同濟大學一位專家的無私的建議。專家的建議使他們有了完整的計劃、多方面的措施，以及先進的宣傳手法和經營方式。上述古鎮的科學保護帶動了旅游業，旅游業又帶動了其他許多行業。

古鎮的保護所需要的經費，現在只有依靠自身的力量，或者招商引資，進行相關的科學的開發。歐洲各國和美國對歷史文化遺產都無比的珍惜，幾乎所有的古鎮上的居民都自發地組織、成立歷史學會，有效地和傳承本地區的歷史。保護古鎮，就是保護本土文化，就是保護和弘揚民族民間文化。

不過，我們也很難說，在“現代化”浪潮的強力沖擊下，在“西化新價值”的喧囂中，保存了傳統文化空間的古鎮就能輕而易舉地避免消逝的命運。或許，我們只能悲嘆古鎮的離去比想象的要快得多。

當然，誠如前面所說，目前四川的古鎮，大都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由于長期門前蕭條，受到“塵封窖藏”，因而得以躲過多次浩劫。不過一旦春光明媚，使它們成為眾人關注的“旅游資源”，其財政自然可觀，然而前景也便相應會有多種變數。

這并不是對古鎮保護的危言聳聽——但愿這只是一種假設而已。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