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狀態辨識探究先天因素的意義

陳啟亮 李燦東 彭卓龍 陳宴林 曾萌薇 于清茜 黎暉

《中醫狀態學》被譽為中醫“治未病”理論研究的奠基之作，該專著明確指出狀態是健康認知的邏輯起點，維護健康的核心是把握狀態。先天因素作為影響狀態的重要參數，其中醫學的內涵與外延有待明晰。《周易·文言傳》言“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是關于先天最早的記載，從哲學角度強調人對自然變化規律的認知和把握。先天針對后天而來，這實質是一種人為區分的結果。先天在事實上是由后天逆向推理得出的產物，兩者在時間和邏輯層面存在先后關系[1]。此概念轉換到醫學中的先天因素與后天因素是同樣適用。

1 中西醫學對先天因素認識的差異

西醫學將先天因素定義為損害胎兒生長發育的有害因素，如一些藥物、化學物質、放射線、病原微生物等[2]。胎兒出生之后，先天因素便成為了后天因素，其造成的損傷可能會持續影響后天的生長發育，這實質是將胎兒出生前與出生后的不利影響因素劃分為先天因素與后天因素。中醫學對先天的認識更為豐富，《素問·氣交變大論篇》曰“故太過者先天，不及者后天”，此處先天與后天旨在說明指四時之氣的太過與不及。明代醫家李中梓基于臟腑功能特點提出“腎為先天之本，脾為后天之本”，清代醫家葉天士根據女性生理特點提出“女子以肝為先天”。亦有醫家以生命孕育過程為區分，認為成胎之前是先天，成胎之后則為后天[3]；或認為出生之前為先天，出生之后為后天[4]。清代醫家鄭壽金從有形與無形層面提出：“先天無為、無臭、無聲；后天有為、有形、有質。”現代中醫學教材采用王琦教授提出的先天稟賦是體質形成的基礎，決定著體質的相對穩定性和特異性，是人體體質強弱的前提條件。

先天理論實質是中醫學整體觀的重要組成部分，中醫學對于先后天的認識不僅具有時間和邏輯層面的先后關系，同時還具有對立、動態、統一的特性。先天既能持續影響后天，后天亦可培補先天，先天與后天共同作用于人體，人體依靠先天與后天的作用而生生不息，兩者在邏輯層面各自獨立，在功能層面又相互依存。筆者以為，先天因素是胎兒出生以前便存在，并始終持續影響機體的生長與發育的因素，它是構成狀態的重要參數。先天因素既包含損害狀態的因素，也包含有益于狀態的因素。在《中醫狀態學》[5]理論指導下，篩選先天因素集合，梳理先天因素對人體各階段狀態的作用，建立先天因素疾病風險預警模型，以期進一步完善中醫“治未病”理論體系。

2 先天因素可以細分為微觀、中觀、宏觀三類

先天因素作為影響機體狀態的復雜系統，它是由微觀、中觀與宏觀先天因素所構成，在以上先天因素的綜合作用下，無論是后天疾病的形成與發展或是機體生長發育過程中所表現的狀態都與之密切相關，先天因素構成了表征參數。

2.1 微觀先天因素

該類因素對后天的影響需要借助于現代技術手段檢測，涉及理化指標、病理檢查等內容，賦予微觀先天因素中醫學內涵，則可作為中醫學狀態辨識的微觀參數之一。《靈樞·天年》云：“人之始生，以母為基，以父為楯。”男女兩精相結合便產生新的生命個體，《靈樞·決氣》曰：“兩神相搏，合而成形，常先身生，是謂精。”親代的生殖之精孕育出子代的先天之精，所以親代生殖之精(精子與卵子)的質量直接影響子代出生后的稟賦。現代研究證實，許多疾病的發生與遺傳物質密切相關，其中染色體、DNA、RNA和其他基因產物是遺傳疾病發生的物質基礎[6]。如女性攜帶平衡易位染色體會導致習慣性流產，即使是順利出生的子代也有50%幾率會出現先天愚型或繼續攜帶平衡易位染色體，大大降低了后代生育率[7]。

2.2 中觀先天因素

該類因素對后天的影響來自胚胎形成后于母體內生長發育所接觸的事物，包含母體日常飲食、心理、社會環境等內容，賦予中觀先天因素中醫學內涵，則可作為中醫學狀態辨識的中觀參數之一。母體通過胎盤為胎兒輸送營養，胎兒在母體可以感受母體接觸到的外界事物。明代醫家李時珍在其藥物專著中就記載有孕婦下胎的藥物，其中下胎蟹爪散用于“妊娠羸瘦，腹不能安”，提示婦人食螃蟹腿有下胎的風險；還有記載安胎的藥物，如艾葉具有止血安胎的效用。研究發現，孕期婦女情緒狀態對嬰幼兒甚至青春期兒童影響巨大，孕婦不良情緒是導致早產、嬰兒低出生體重的重要因素之一，且會影響孩子認知、行為及情緒[8]，而良好音樂胎教刺激對嬰幼兒發育商有促進作用[9]。

2.3 宏觀先天因素

該類因素對后天的影響是自男女兩精相結合之日便產生，包括天時、氣候、地理環境、季節、節氣、五運六氣等內容，賦予宏觀先天因素中醫學內涵，則可作為中醫學狀態辨識的宏觀參數之一。《素問·寶命全形論篇》曰：“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受孕之日的天氣、氣候與地理環境等對于子代后天的生長發育具有重要影響。研究發現，初運、二運期間以及戊年、丁年三運受孕的女性，其子代罹患抑郁的傾向低于其他受孕期，這對優生優育具有指導意義[10]。胎兒與外界自然界直接通應，外界的“氣立”狀態會直接影響胎兒內部的“神機”，出生日被認為與人的個性及命運相關。胎兒出生之時，機體此刻受天地之氣變化影響，由天地之氣變化特征導致的嬰孩臟腑偏盛偏衰特征固化于機體當中。研究證實，2型糖尿病的易患運氣稟賦特點是金土水抑郁木火，其中男性偏金土盛郁木，女性偏木火盛而水復交爭[11-12]。

3 先天因素在疾病預防保健中的現實意義

先天因素是多樣、復雜的。從微觀、中觀及宏觀角度闡釋先天因素的構成有利于系統全面地進行分類，根據先天因素的作用階段，亦可以分為胎未成階段、胎孕育階段、胎生階段及出生后階段。根據先天因素的作用效果，亦可以分為有益先天因素與有害先天因素。無論如何區分，其根本目的是為明確先天因素的中醫學內涵，賦予其對狀態構成的貢獻值，以期完善疾病風險預警模型，指導疾病的治療與防變，指導養生保健、疾病康復。

3.1 完善疾病風險預警模型

《素問·四氣調神大論篇》云：“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未病先防”始終是“上工”基本要求，研究發現，通過掌握個體人出生時日運氣之勝衰生克，就可以對其進行某一時間的疾病風險預警[13]。對機體能產生明確作用的先天因素可以作為狀態辨識的表征參數，通過篩選重要性大、敏感性高、獨立性強、代表性好和確定性優的參數，賦予參數對狀態構成的貢獻值，完善疾病預警模型，是現代中醫實現“未病先防”的重要方式之一。如攜帶TMEM18基因rs6548238基因型CC風險基因的人群可能更易兼夾熱證[14]，該基因作為微觀先天因素是疾病風險預警的客觀依據。

3.2 指導疾病的治療與防變

疾病發生與機體邪正斗爭相關，正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先天稟賦不足，后天脾胃失養的人群易發疾病，且病后常常復發。明代醫家張景岳提出“天之大寶，只此一丸紅日；人之大寶，只此一息真陽”，強調“真陽”維持生命的重要性。而“真陽”又稱“腎陽”或“元陽”，“真陽”寄于命門之中，乃先天之真火，是腎臟生理功能的源動力。腎為先天之本，藏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若患者腎陽不足，命門火衰，氣不化水，則會出現“無陽則陰無以化”。基于先天理論確立的培補元陽治法，是扶正御邪、已病防變的重要手段。先天因素作為影響機體健康狀態的重要因素，其稟受于天地與父母，并持續作用于機體。先天與后天相互資生，后天脾臟的陽氣必須借助先天腎陽的溫煦，腎中精氣又賴脾運化的水谷精微充養[15]。由先天因素構成的先天理論是指導臨床疾病治療與防變的重要依據之一。

3.3 指導養生保健與疾病康復

《素問·五常政大論篇》曰：“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人夭”，指出先天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是造成人壽命長短差異的重要因素。《素問·上古天真論篇》曰：“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強調先天與后天之精的耗傷是加快衰老的重要因素。張景岳則提出“中年求復，再振元氣”，即人到中年需要通過匡復“元氣”、注重后天等方式以達到預防疾病與延緩早衰的目的[16]。疾病康復階段同樣強調對先天與后天的調護，如腦卒中疾病，在恢復期強調補腎，調理脾胃樞機，實際是注重先后天的培護，以防止疾病復發[17]。《素問·上古天真論篇》總結的“法于陰陽，和于術數”是養生保健總的原則，瘥后防復更是如此。順應先天，選擇適宜的康復環境，保持遵照自然規律的生活方式是在先天理論指導下促進疾病康復的基本要求。

4 先天因素是構成狀態辨識的重要參數

狀態作為人體特定階段生命活動狀況和態勢的概括，對狀態的把握是實現“治未病”的前提與基礎[18]。通過對表現于外的生理、病理征象參數進行采集，即可實現對狀態的辨識，而根據表征參數來源的不同，又可以劃分為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部分[19]。先天因素是構成狀態的重要參數，是狀態形成與變化的先決條件。體質是狀態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先天因素決定了體質的強弱。例如，在胎孕育階段母體營養匱乏，先天稟賦不足，嬰兒出生后體質則相對較柔弱，柔弱的體質又是疾病易感的風險，由于體質的柔弱甚至可能導致嬰幼兒的夭折。疾病根據不同人群的體質特點有易化趨勢。例如糖尿病氣虛質、陰虛質和血瘀質的患者易發失眠，痰濕質、陰虛質的患者易伴隨高血壓[20]。先天因素種下的因，后天各個階段的狀態則會結出相應的果，無先天因素之作用，則無后天生生不息之狀態。

5 結語

狀態有相應的表征參數，辨別表征參數是狀態辨識的基礎。微觀、中觀、宏觀先天因素集合的構建，是對表征參數內容的豐富，有助于狀態辨識體系的完善。先天理論運用于狀態辨識是中醫學整體觀念的體現，能為臨床疾病的防治與養生保健提供多元化的參考信息。賦予先天因素中醫學內涵，探究先天因素對狀態要素構成的價值，對豐富中醫狀態學具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