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偉臣
作家寫作品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大概是他作品寫成之后的“模樣”,他所創造的審美世界的風光和體制。這種溝通寫作行為與目標之間的模樣和體制,就是“結構”。《閑情偶寄》說:“結構二字,則在引商刻羽之先,拈韻抽毫之始。”
《文心雕龍》中“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講的是結構中的“道”與“技”。結構之“道”用以籠罩全文,結構之“技”用以疏通文理。《易經》強調“一陰一陽之謂道”,強調陰陽雙構思維。《道德經》說“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同樣講究相反相成、物極必反的道理。
結構之“道”與結構之“技”的雙構性,在現代小說中獲得了新的表現形態。魯迅的小說《藥》以明暗兩條結構線索從刑場到墳場的糾纏、對比和遇合,使每一方的意義和價值都在對方獲得闡釋和深化。結構的雙構性蘊含著作者對國民性的沉痛解剖,以及對中國社會運行之道的深刻思考。《補天》以神話和現實的雙構性結構,把古與今、莊嚴與滑稽、偉大與渺小交織在一起,既讓讀者對神話和歷史中的巨人產生一種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力,又讓讀者對現實人生產生一種歷史理性的反思。二者之間的張力,構成了某種間離效果。
結構是一個“容器”。《史記》容納了千姿百態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和歷史制度的變遷。《牲畜林》讓戰爭成為背景,而生機勃勃的樹林和牲畜,使得小說與真實戰爭的殘酷拉開距離,顯得無比輕松,為后文德國兵在牲畜林中的遭遇埋下伏筆。
結構既是完整的生命,又是開放的體系。一個精深的或豐富有創造性的結構,往往包含著若干可以解讀,卻又難以一時明確解讀,甚至長期解讀不盡的文化和審美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