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新聞標題中的否定評價立場表達

陸 亞

（齊魯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200）

新媒體環境下媒體話語、網絡話語在廣泛傳播具有新聞價值信息的同時也給話語的研究帶來了很多新的議題，其中就包括新聞媒體話語的立場表達研究。柳淑芬（2015）分析了英漢新聞評論在立場標記語使用方面存在的共性及差異[1]96-100；冉永平、楊娜（2017）分析探討了新聞訪談話語中立場確定的主要語言形式及人際語用理據[2]43-47；朱紅強（2018）以CCTV-News為例對電視新聞報道中立場表達的圖文關系進行研究[3]62-75；從目前的研究內容來看，國內對于新聞話語立場表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訪談、新聞評論等方面，且多為英漢對比研究。本文將分析網絡新聞標題否定評價立場表達的語言形式及其互動性，進而豐富漢語新聞話語立場表達的相關研究。

一、立場表達

立場表達(stance-taking)是言語交際中最常見的行為之一。“立場”這一概念最早由Biber& Finegan（1988）提出，并將其定義為說話者或作者對信息的態度、情感、判斷或者承諾的顯性表達[4]1-34。立場表達可以通過不同的語言形式來實現。交際雙方在一定的語境下，通過某種語言形式去表達其對于某一事物的態度、看法以及情感傾向，因此立場表達是存在于一個動態的言語交際過程中。方梅、樂耀（2017）認為“評價(assessment)”是話語立場表達的內容之一[5]162。從互動語言學角度來看，人們在日常言談中，參與社會交際事件的同時也在對相關事件進行評價。

近年來關于漢語立場表達的研究也成為了國內外語言學研究的熱點。Bermanet al.(2002) 提出了“話語立場”的分析框架，認為“話語立場”包含取向、態度和概括性三個相互聯系的維度[6]255-290；Hyland（2005）以“形式-功能”為研究路徑，論述了立場的表達手段和類型[7]173-192；Du Bois(2007)分析了日常會話交際中互動雙方如何表達立場,構建了著名的“立場三角(Stance Triangle)”[8]139-182；羅桂花（2013）以真實、自然的法庭話語作為語料，對法庭互動中的立場進行了研究[9]57-89；朱軍（2014）探討了“X什么X”反問結構所具有的負面立場表達功能[10]20-27；方梅、樂耀（2017）系統論述了漢語立場表達的手段，以及負面評價立場的規約化表達等[5]219-244。目前對于立場表達的研究涉及學術論文寫作、訪談、文學作品、演講、漢英對比等方面。在人際互動中，受禮貌原則的制約，說話者或作者很少使用一些貶義的詞匯去清晰地表明其負面、否定的評價，而常常使用一些間接的語言形式來表達其否定的評價立場。有關否定負面評價立場表達的研究也包括語氣副詞“居然”“動不動”“你看你”“不是我說你”“好你個N”等構式，以及反問句、祈使句等各個語言層面。總的來說，目前國內外豐碩的研究成果，為立場表達研究奠定了基礎。

二、新聞標題語言

新聞作為觀念形態，是人們頭腦對客觀新聞事物反映的產物，離開了客觀事物的新聞，就談不上新聞標題以及新聞報道的具體內容。也就是說客觀新聞事物是第一性的而新聞報道是第二性的。新聞報道的標題以及詳細內容必須符合新聞事物本身，任何人都不應該脫離新聞事實來隨心所欲地進行“新聞報道”。按照規范，新聞標題通常要求作者不能偏離新聞本意，其語言要能夠準確表述并提煉新聞事實，同時要簡潔生動、中立客觀地去表述新聞中要傳遞的信息，也就是說新聞標題要將新聞中最重要、最新鮮的內容以最精練的語言文字傳達給新聞讀者。新聞標題涵蓋新聞內容的同時也會體現作者對所報道新聞的評價，反映新聞作者自身的情感態度立場。

網絡新聞標題不同于傳統的紙質媒體，通常以超鏈接的形式進行呈現和傳播，讀者最先看到的通常是新聞的標題，然后通過點擊超鏈接才能閱讀新聞文本。當讀者看到一條網絡新聞的標題時，往往不看新聞本身也能從事實的概括敘述、用詞造句的感情色彩對這則新聞報道有所把握。網絡新聞標題中有些評價立場非常明顯，包含一些否定標記詞，如“不、不該”，直接向讀者表明否定評價立場，例如：

（1）有些節日不該被消費（南方周末網，2019.06.14）

（2）向選邊站說不（南方周末網，2019.08.19）

（3）修路偷工減料，不該靠副市長“幸虧來看看”（新京報2020.09.10）

（4）“后廚淪陷”頻發不能僅靠事后懲治（新華網，2020.11.10）

（5）人口販賣“買方無罪”？法律不答應（新京報，2020.12.17）

然而網絡新聞標題中也存在很多不直接表明作者情感態度立場的評價方式，我們單從字面意義往往難以看出作者的評價立場。例如：刺猬偷棗？語文課本“真”是第一位的（南方周末，2009.12.22），該新聞標題沒有提供事實信息，而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刺猬偷棗嗎？讀者或許心中已有答案，而新聞作者到底認為刺猬偷棗是真還是假，其對語文課本里故事的真實性是持肯定還是否定的立場，讀者就會帶著好奇的心理繼續探究看看作者的態度究竟是什么。

新聞報道要求新聞作者客觀地報道事實，又不把自己的個人情感強加給讀者，因為新聞標題中明示的情感傾向，對閱讀者的影響很大，由此也會產生負面的輿論效應，不可忽視。這就要求新聞作者要從讀者的思維角度出發，找出讀者的接受規律，更好地發揮輿論的引導作用，做到有的放矢。本文將從句式結構和修辭兩個方面探討網絡新聞標題中的否定評價立場實現的方式。

三、否定評價立場表達方式

（一）句式結構

1.隱性否定問句

Alleton（1988)認為疑問句分為兩種，一種是‘有疑而問’的詢問句，而另一種則是‘無疑而問’的反問句[11]278-298。呂叔湘（1982）認為反詰實際上是一種否定的形式，如果反詰句里沒有否定詞，那么這句話就是在表示否定之意;如果反詰句里存在否定詞，那么這句話就是要表達肯定之意[12]。反問句形式上為疑問句式但卻被視為非疑問的結構。本部分也主要討論的是沒有否定詞的反問句，即表否定的反問句，或者稱為隱性否定問句。比如“這件事難道還用解釋？”形式上為疑問句，但實際上并不是發問，不需要得到回答，說話者真正要表達的意圖是：這件事根本不用解釋。實質上隱性否定問句重在傳達其否定的語氣，其表面形式與深層意義之間是完全相反的。例如：

（1）點下“收藏”，知識就“入腦”了嗎？（南方周末網，2018.09.16）

（2）走路用手機有罪？！（南方周末網，2019.07.14）

（3）轉發就有好運？（南方周末網，2019.07.17）

（4）一年時間兩次事故，還有多少游樂園“帶病”迎客？（新京網，2020.09.06）

（5）體育老師怎么不能當班主任？（人民網，2020.10.16）

（6）“空調一律20℃以下”，都“一律”了還叫“倡議”？（新華網2020.12.16）

很顯然，當讀者看到這些疑問句式的標題時，自然而然得出的解讀是：“點下收藏知識并沒有入腦”“走路用手機沒有罪”以及“轉發不會就有好運”等。 根據作者的交際意圖，很顯然以上新聞標題不是真正的疑問句，也無須讀者回答，都是屬于沒有否定詞卻表達與字面意義相反的反問句即隱性否定句。那為什么作者不直接用陳述句來傳達自己的態度立場呢？Frank(1990)認為反問句具備兩種功能:一種是面子緩和的功能，另一種是加強說服力度的功能。他表示使用反問句可以增強說話者的斷言力度，同時又能減輕批評即負面評價帶來的沖擊性[13]724-738。反問句看似是疑問形式，卻可陳述或隱含某個確定無疑的事實，或為了特定目的，在交際當中，不論說話人或作者以何種方式，直接或者間接向聽話人傳達不滿、批評、諷刺、反對、拒絕以及否定等負面的評價態度立場時都屬于消極類的言語行為，都會對人際關系產生負面效應，如面子威脅、情感對立等，因此會導致人際關系的不和諧。為了減輕面子的威脅，作者通常會使用隱含否定句。

再比如例句（1）中的標題，看到喜歡或者有價值的文章或者鏈接，讀者一般都會點擊收藏，以備日后學習使用。而現實卻是很多人收藏之后往往就會遺忘，并沒有真正的去認真學習應用，沒有真正“入腦”。應用電腦記憶方式“積累”起來的信息，因為缺少學習思考，終究無法從量變實現質變，轉化成我們的知識。一個個躺在“收藏夾”中的“知識”，因為沒有內化外顯，也始終未能被我們所應用，化作工作生活的“力量”。作者使用反問句表達對此事的評價立場，既增強了對這種行為的斷言力度，傳達自己的建議，又能夠不違反禮貌原則進而降低因批評而對讀者產生的面子威脅，讓讀者更容易接受，也不會產生情緒的波動。

洪波、諸允孟（2019）認為疑問形式不會給問句的命題內容增加任何新信息，在交際中,很顯然說話人或作者使用反問句來安排命題內容不是為了“批評”或者“指責”聽話人或讀者,也不是為了凸顯命題內容的主觀性,而是為了使其命題內容更加合理，更具有說服力[14]118-126。隱性問句其本質屬性是否定問句(negative question),人們在交際過程中,使用否定問句的目的不是傳達新的信息,而是讓本來就已知的信息變得更加的客觀合理以及不容反駁，這與新聞報道的原則也是一致的。

2.新“被”字句

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語言也在各個層面出現變異現象，其中句法上的變異現象就是在言談交際中由各種因素致使出現“大量不典型、非常態、使用受到一定情景限制的句子”（陸儉明，2019）[15]300。張伯江（1999）指出語言中大量使用的句式(construction)，其句法-語義特征往往不是能夠由詞匯語義規則自然推導出來的，這些句式的語義構成是人類認知對于現實的反映，它們所體現的句法-語義的一致關系無疑應該是語法研究的核心內容，這就是近年興起的句式語法(Construction Grammar)所要解決的課題[16]175。這些新興的句式或者構式其中就包括通過改變搭配規則，并逐漸泛化的“被X”構式（陸儉明，2019）[15]301。

被字句在漢語中是一種常見的表達方式，常見的被字句中“被”后的謂語成份多為及物動詞或者述補結構，如“他被人打傷了”“他被關起來了“。而新“被”字句中“被”后的謂詞性成分多為動詞、名詞以及形容詞。這種新式“被”字結構沒有施動者，不體現直接的動作關系，也不能像常規的被動句那樣還原成主動句。例如“被代表，被失蹤、被就業、被真相、被小康”，不同于“被殺害”“被批評”，這類新的語法構式帶有諷刺和否定的意義。新聞報道和網絡言語當中存在大量的新“被”字句，新“被”字結構帶有特殊而豐富的語義內容和語用色彩，因此編者可以巧妙地將主觀色彩隱藏在新“被”字句當中。

施春宏（2013）認為新“被”字句所表達的內容與常規的被動結構相比似乎帶有更多的主觀性，因為這一結構整體要表達的是一個蒙受事件，并且說話人或作者所言語的事件和蒙受這一事件的主體的意愿不一致，進而也使得該新式結構帶有很強的主觀色彩[17]17；王寅（2019）認為新“被”字結構主要含貶義，既具有虛假、被迫的含義，又包含對受愚及無奈的感嘆，具有含蓄的語用效果[18]14-15。例如讀者看到報道中“被同意”可能會有下以下幾種理解:(a)某人并沒有同意而受他人脅迫或者施壓而同意了;(b)某人并沒有同意而被說成同意了;(c)某人并未同意而被他人在報道中寫成同意了;(d)某人雖同意了但并不想讓他人知道，卻被人打聽到后說出了已經同意之事。不管是哪種理解，似乎都包含著否定及諷刺的意義，通過這種方式，說話者間接地表達了其負面評價的立場。隨著新“被”字結構被廣泛的應用，其已經成為了一種規約化的負面評價立場表達方式。例如：

（1）為何北京八成商品房是“豪宅”：政策與現實之間，你家“被豪宅”了嗎？（南方周末網, 2019.11.16）

（2）網易員工被離職惹爭議，公司不能只在擴張時尊重人才（南方周網,2019.11.27）

其中“被豪宅”是說被某些政策定義為或被劃歸為豪宅，表面上看商品房成了豪宅，但實際上“你家”并不是豪宅而是被政策硬生生的說成了豪宅，“被”字隱含了非自愿，被愚弄及嘲諷之意，間接表達了作者對于政策和現實之間不符、政策存在弊端以及無奈的態度立場。此新“被”字結構的標題也給讀者留下懸念，引起讀者的好奇，進而繼續探究到底是什么政策會讓北京八成的商品房變成了豪宅。而“被離職”實際包含的語義內容為“網易員工被迫離職”，而事件實際的情況是知名互聯網公司網易的一名離職員工發文控訴網易在他身患絕癥的情況下強行將其辭退，作者正是用“被離職”這一結構讓讀者感受到該員工所遭受的粗暴、不公平及不合法的對待，以及公司不尊重人才，不近人情的做法，間接地表達了其對于這一事件的負面評價立場。再如：

（3）沒錢發薪！駐韓美軍韓籍雇員或“被休假” (新華網,2020.01.31)

“被休假”這一結構包含的內容為：駐韓美軍韓籍雇員有可能被迫休假，這些韓籍雇員并不是主動自愿進行休假，編者用“被休假”結構引導讀者自己去探求這一事件中的背景：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就任以來，多次要求韓日等盟國提高對美軍駐軍費用的承擔份額。由于美國與韓國仍未就駐韓美軍費用分攤比例達成新協議，美方在談判過程中將韓籍雇員作為籌碼，意在施壓韓方趕緊掏錢。作者使用的“被休假”這一結構也正是美國奉行利益優先的外交政策的體現。由于特定的社會情境和語用效應的存在，目前新“被”字句都表示出比較強烈的否定貶義以及批判的色彩。

(二 )修辭

1.隱喻

隱喻的修辭學研究始于亞理斯多德，其觀點是隱喻是一種修辭現象，是詞和詞之間的替換。Lakoff（1980）提出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段，也是一種思維方式和認知工具，隱喻被定義為通過一種事物來理解另一種事物的手段[19]。隱喻能讓人們使用熟悉的事物去理解和體驗其他陌生的事物，隱喻機制也就是人們在感知和體驗過程中對熟悉事物和陌生事物進行相互轉換，以具象的思維方式來體驗抽象的思維概念。胡壯麟（2020）也認為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段，它是我們認知世界和語言發生變化的重要手段之一[20]3。我們要認知和描寫以前未知事物，必須依賴我們已經知道和懂得的概念及語言表達方式，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有時還要發揮驚人的聯想力和創新力。這個認知過程正是隱喻的核心，把熟悉和不熟悉的事物做不尋常的并列，從而加深了我們對不熟悉事物的認識。

網絡新聞標題中也存在大量的隱喻，既能引起讀者的好奇，又避免了枯燥平庸，更形象地反映所報道新聞事實的本質，用簡潔的語言傳遞出作者的態度立場，引起讀者對整個相關事件和語境的聯想。例如在“盲盒‘賭徒’：你所不知道的消費世界”一題中，作者稱熱衷于盲盒的人為“賭徒”，或許不了解盲盒的人對盲盒一無所知，對于盲盒愛好者的心理狀態也毫無頭緒。作者使用讀者熟悉的“賭徒”一詞來加深對于“盲盒”這一新鮮事物的認識，讓讀者直接體驗到了熱衷盲盒人的盲目心理，盲盒內玩偶的不確定性將“盲”的意義凸顯了出來，人們會開始為了滿足“賭徒心理”而進行消費，要集齊一套，然后越買越多。簡短的標題卻傳遞出作者對消費者“賭徒”的心理，商家利用“盲”進行炒作獲利的否定。當然對這類否定評價的解讀無法直接從詞語本身的意義直接獲取，想要真正理解新聞作者的態度立場也離不開語境，要綜合一些當下的社會文化背景。再如：

（1）莫雷踩雷（南方周末網，2019.10.10）

（2）有一種失誤叫周琦（南方周末網，2019.09.3）

（3）午睡被炒魷魚？社畜們要奮起反彈了（南方周末網，2019.11.23）

例（1）中“踩雷”一詞是股市里的流行語，最初用來比喻一個走勢不錯的股票，專家和機構也都非常認同這支股票，并認為該股票一定能獲利，但是這支股票卻因為種種原因價格跌落，之前購買該股票的人就被稱為“踩雷”。踩雷已經被廣泛使用，也已經被賦予了規約化的否定含義，比如買到一只顏色不好看的口紅，可以說“這支口紅踩雷”了，也就是本以為口紅顏色好看，欣然買下，結果卻不是。“莫雷踩雷”實指NBA火箭隊總經理莫雷發表支持香港暴徒的言論,在中國激起了眾怒，莫雷用“雷”語碰觸中國底線，其行為不當，作者將自己的否定評價立場隱藏在“踩雷”一詞當中。例（2）中“周琦”是籃球運動員的名字，而“失誤”一詞在籃球比賽中是指由于你本身發生錯誤導致球隊失去控球權的行為。該標題實則在指責這種按照自我認知的區域和節奏打球，做不到張弛有度、收放自如，不去配合，一旦出現失誤就會接二連三出現失誤的打球方式。例（3）中社畜一詞實指公司員工，社畜一詞來源于日語しゃちく，是日本用于形容上班族的貶義詞，指在公司很順從地工作，被公司當作牲畜一樣壓榨的員工，多用于自嘲。某電器公司4名員工因午休被開除一事在網上引起廣泛關注，“午睡”合法且合理，此舉的結果非但不能成功服眾，反而進一步觸發反彈。“社畜”一詞則生動委婉地傳達了作者了對此事的嘲諷。隱喻給枯燥的新聞事實增添了生趣，在加深讀者對于新聞信息內容理解的同時又降低了信息文本的理解難度，使讀者有更好的閱讀體驗，讓讀者感同身受到作者隱藏的評價立場。

2.反語

反語就是“說反話”，修辭學中將反語分為正話反說（用消極話語傳達積極含義）和反話正說（用積極話語傳達消極含義）。反語屬于一種間接言語行為，言者的意圖并不是簡單的字面意義相加，對于聽話者必須要依靠一定的語境才能有效識別說話者的真正意圖。反語的意旨依賴于通過話語刻畫的說話者的特征或態度。Grice(1975)明確指出了反語、隱喻以及夸張都是說話人有意違反會話質量原則所產生的結果[21]41-58；Levinson（1983）也指出反諷是說話者用間接的方式去完成有“損”聽話者面子的言語行為，也就是用一種表面友好的話語去冒犯別人[22]。使用拐彎抹角的表達目的就是用比較含蓄的語言來達到更加強烈的語氣以及更加生動的表達。例如：假期中，妻子對每天都打游戲打的不亦樂乎的丈夫說：“你看看你這一天到晚忙的，晚睡晚起，真是太辛苦了！”這里妻子說打游戲的丈夫“忙”“辛苦”，正是用反話正說這一方式來抱怨諷刺丈夫，其實是在說丈夫就知道打游戲，不做家務，熬夜不正常作息。

網絡新聞標題中也常采用反語這一修辭手法，新聞作者通過“正話反說”或者“反話正說”使得標題傳遞出對立或相反的意義。黃緬（2019）認為新聞作者在報道中通過反語這一方式，使得其在表面上能夠保持中立，但是卻能引導讀者從新聞事實的表面意義轉移到對其深層次的理解，一進步去解讀出新聞作者真正的立場、態度[23]146。新聞作者用反語的方式和讀者進行交流，也使得讀者成為了一個積極的參與者，而不是被動的去接受信息。例如：

（1）在違法的邊緣試探，終究會“圓夢”！（南方周末網，2019.12.12）

（2）湖北紅會統計“失誤”：捐贈不必“統一歸口”（鳳凰網，2020.02.01）

（3）中國人都在用微信，西方人為何還在“原始”地用電郵（新華網,2019.04.05）

例（1）中“圓夢”一詞指實現夢想，把夢想變為現實，此標題使用“圓夢”這一反語旨在批判、警告一些網民位于法律灰色地帶的不道德行為，如果繼續作下去必定會圓“違法”的夢。例（2）中“失誤”指的是出現差錯，本身并沒有感情色彩，但是對于了解該新聞背景的人就會解讀出新聞作者隱藏在“失誤”一詞當中的立場評價：全國出現肺炎疫情，重災區武漢物資急缺，一些醫院卻領不到用來抗擊疫情的捐贈物資，湖北省紅十字會負責分配的口罩等物資流向“不合理”和捐贈數量“合不上”等問題，引發了社會的質疑。對于沒有“內幕”，只是“失誤”，作者將自己的態度立場隱含在“失誤”一詞當中，看似中立，實則在指責應對疫情中出現的混亂現象。例（3）中“原始”意指古老的、最初的，該標題看似在說西方人還在用電郵這種延遲、滯后的交流模式，而中國人卻使用即時、秒回的微信，看似表達中國人使用微信更高效，該新聞標題確實在描述目前現實客觀的狀況，而實則在說“微信模糊了工作和生活的界限，而電郵不強迫你立即回復或是閱后即焚，也不主動打擾你的生活”，“原始”的電郵并不原始，反而是種更好的工作交流方式，進而引發讀者進一步的思考。

當然讀者對于其中反語的理解也離不開新聞的背景，也就是說該反語是受語境制約的，讀者要根據新聞中的事實、社會文化背景等去對新聞標題進行進一步的非字面意義的闡釋，進而重構作者對整個新聞事件的評價立場。

四、新聞標題否定立場表達的互動性

傳統的新聞報道更多的是用“事實說話”“實話實說”，注重的是報道的客觀性，靜態地傳達新聞事實，讀者也更多地是被動地接受新聞事實及評價。隨著時代的發展，在新媒體環境下新聞讀者也從傳統的紙質形式擴展到了電子網絡形式，人們能通過各種媒介閱讀到新聞報道，新聞參與者交際地位也發生了變化。新聞讀者會根據自身的需求去主動搜尋，而新聞作者也更傾向于考慮適應讀者的感受，傾向于去調整滿足大眾的心理和語言習慣，雙方互動性也隨之增強。

實際上所有的立場表達都是一個動態的語言活動過程。在特定的互動背景下，無論是面對面的交談，還是通過報紙或者電子媒介，交際雙方通過使用一定的語言形式，來合作構建彼此對于所談某一事物的看法、態度以及情感傾向等。而這一交際過程至少涉及立場表達的主體（言者和聽者）、立場表達的客體（評論對象）以及立場表達所采取的語言或非語言手段。漢語新聞標題的立場表達也同樣是一個動態的語言交際過程。無論是報紙還是網絡新聞標題都屬于文本形式的互動，新聞作者對新聞事實的態度立場評價是其根據事實或者證據在主觀上給予的，但新聞本身的客觀性真實性又要求作者必須保持客觀中立的態度，通過隱性否定問句、新“被”字句、隱喻以及反語等規約化語言形式，新聞標題的否定評價立場能夠做到去“主觀化”，也讓枯燥的新聞事實變得更有吸引力，讓新聞標題既能做到與客觀事實的“趨同”又能做到與語言形式的“趨異”，在傳遞信息、傳播正確價值觀的同時又能和讀者之間產生深層次的互動，讓讀者透過現象看本質，理性并且主動地去思考。新聞標題中一些規約化的否定評價立場表達使得批評、指責、嘲諷以及批判等一些面子威脅類話語更容易讓讀者接受，增強了新聞作者和讀者之間的合作性、互動性。

五、結語

新聞標題作為新聞報道的縮影，揭示著新聞事實的主要內容，也傳達著新聞作者的態度立場。作為一種言語行為，新聞語言具有社會交際功能，新聞作者既要客觀準確地報道新聞事實，又會不可避免地站在自己的立場將自身的態度、意圖以及情感立場滲透到語言當中，語言自然也會帶有一定的主觀性。無論是傳統的報紙還是新時代的網絡傳媒，新聞標題如何做到不直接說出貶義詞及否定負面的批評性話語，減少與讀者的對立，得體地減輕否定負面評價“所言即所為”的語力，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課題，希望文章能為立場評價研究以及新聞媒體語言研究提供新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