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錢
美國政治家本杰明·富蘭克林說過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亡和稅收是不可避免的。”其實,對我們來說,還有一件事無法避免,那就是求人。
我們生老病死,工作生活,有大量的事要求人。求人的隊伍中,有民也有官,有富人更有窮人;被求的人里面,有權力機構的官員,也有事業單位的職員,甚至可能是某個單位的門衛師傅。某個場景下,你是被求者,換個場景,你可能成了求人者。
求人,成為一種好似無法避免的生存狀態。最近,筆者正好看到一個案例,可以從反面證明,求人這件事,已是“泛濫成災”。
《人民法院報》報道,近日,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委托社會第三方評估,從全省158個中級、基層法院中,評定出佳木斯市中級人民法院、穆棱市法院等首批20家法院,作為2019——2021年度全省“打官司不求人”示范法院。
受傳統觀念和習慣影響,一般情況下,有矛盾糾紛,人們總是先托人找關系,在求人亦無解的時候,才會去打官司。因為法院的公正和權威,法定程序的規范,審案過程的公開,當事雙方法律地位的平等,故打官司是最不需要也最不應該求人的。
可是,一個省高級法院,卻作出了“努力讓老百姓在全省法院打官司不求人”的承諾,還正兒八經地搞起了“打官司不求人”示范法院創建,推出了“制度規范一體遵行”等“十個一體”抓手。有點諷刺,也有點荒唐,卻恰恰反映出無處不求人的無奈現實。
這種求人現象的普遍化,大致有三個原因。
一是個人能力不足。每個人所擁有的資源不同,生存能力也天差地別。但能力最強的人,也有力所不能及之時,有自己干不了干不好的事。理發師水平再高,自己的頭發,也得別人幫他理。而且,社會分工越細,專業化程度越高,人的本領可能就會減少,很多時候免不了求人,或者說得依賴別人為自己提供服務。
第二個原因是優質公共產品供給不足,不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需要。生孩子要求人,孩子上學要求人,生病要去好醫院,托好醫生,都得求人,甚至死后火化,家屬還得求人。在人情社會中,公共產品的分配即便有規則,很多時候都不如“可以說了算”的人的一句話,一個電話,一個批示,甚至一個暗示。這種情況下,即使是公事,也不一定能公辦。在劇場效應的作用下,求人不一定能滿足需求,但幾乎不會有人選擇不求人而單憑運氣。
第三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公權力的行使不規范。公權力的行使,一方面有嚴格規范的程序約束,以堵塞“人治”的漏洞,減少求人的情形,最大可能排除人為因素對公平公正的影響;另一方面,又留有自由裁量空間,以利公權力機關方便行事。但因為有“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個“窗口”,規范的程序很容易被“變通”,正常情況下靠制度靠規則應辦能辦的事,也變得不得不轉而求人。
自由裁量權更使一些掌權者,把它變成交易的工具。比如,《廣告法》規定的罰款額度是“20萬元以上100萬元以下”,中間有五倍的自由裁量空間。這么大的自由裁量權,中間有多少“想象空間”,就會有多少尋租的“求人空間”。
求人最傷人。因為身體條件、自然狀況和個人能力等“尺短寸長”的原因,因為公共產品的供給不足和公權力行使的任意任性,導致的不得不求人,則無論對于求人者個人,還是整個社會的風氣,都是巨大的傷害。
求人求人,背后也有面子問題。所以,求人的時候態度必十分謙卑,姿態必十分低調,語氣必十分誠懇,禮節必十分到位,低三下四,點頭哈腰,求人一次就是一次對自尊的傷害。同時,開口求人時,總得有份像樣的“伴手禮”,辦成事后,總得以錢物相謝,不然第一次白幫了,第二次則不靈了。很多時候耗費的錢財與精力,比正常程序下辦事要多得多。即使不要當場“兌付”,求人而欠下的人情,也會是久久累人的負債。
對社會來說,求人成了常態,潛規則出現了,錢權交易產生了,人身依附形成了,簡單的人際關系變得復雜,交易成本成倍增加,既損失了效率,更損失了公平正義。
求人現象的普遍化,是必須整治的頑疾。整治的最好辦法是改革。曾幾何時,開一個小店要求人,七證八證去年檢要求人,開一張“我媽是我媽”的證明,還得求人。現在這種情況,已經隨著“放管服”和“最多跑一次”改革,一去不復返了。同樣,解決打官司不求人的問題,最根本的是以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為目標,推進司法責任制改革。如此,方可讓國人有可以免于求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