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

青白釉褐彩藥仙瓷雕(元代),經多位專家鑒定和點評,獲2007年CCTV《賽寶大會》金獎,目前市場價值至少在人民幣2000 萬元以上。
柳玲檀,瓷器收藏家、鑒定家,1983年畢業于黑龍江大學法律專業,2007屆北大資源學院陶瓷鑒定專業本科畢業,2010年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文物鑒定方向研究生畢業。2006年曾受聘于文化部藝術評估委員會,擔任科技檢測委員會副主任一職。現任中國收藏家協會學術研究部副主任、中華文化促進會藝術品鑒定與評估委員會科技檢測工作委員會主任、中古陶(北京)國際藝術品有限公司執行董事總經理、中古陶(北京)藝術品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執行董事總經理等職務,在眾多媒體上發表過多篇學術文章。
相比起“柳總”這個正式且令人稍有生畏的稱呼,筆者更喜歡以“柳姐”稱呼這位好友。相信任何與她熟識的人都能感受到她那股質樸而直接的熱情和友善,贊許她親切待人的同時又不失嚴謹處事的作風。她在收藏和鑒定領域的學術、技術探索之路上竭力精修,嚴于律己。在與業內頂級專家的探討、合作過程中不斷引入國內外先進的科技鑒定、檢測方法,用一雙結合現代科學和傳統經驗學的“慧眼”,為瓷器藏友們迷途引路,指點迷津。
筆者與柳姐是多年老友,對她在研究領域的嚴謹態度和所獲成就深感欽佩。每當探討學術問題和技術細節的時候,柳姐不僅能夠憑借豐富的藝術、歷史知識來旁征博引,更能出示大量的數據進行分析、挖掘和對比參考,最終的觀點通常極其令人信服。為此,筆者甚至經常開玩笑地形容她簡直是落下了法學專業的職業病,每個“案件”的審判都要合情、合理、合法才行,容不得半點含糊不清。再次拜訪老友位于北京京瑞大廈的展館和鑒定中心,筆者倒不是為了繼續與她探討學術話題,而是希望跟讀者們分享她這些年來的經驗和教訓,聊聊她在收藏行業的經歷。說起來,和柳姐認識這么久,筆者還是第一次真正地去了解她的過去,有些事情還真是出乎意料。
一位功成名就的大律師,經過打工、創業的艱辛歷程后積累下一定資本,經機緣巧合逐漸接觸到收藏和藝術品并從此產生興趣,進而全身心投入到這個行業中來。想必很多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包括筆者本人此前也一直覺得應該是這個路數。然而,當筆者以這樣的觀點詢問柳姐時,她不加修飾地給出了答案:“還真不是。我原本和這個行業沒什么關系,實際上,當初進入這個行業也不是為了什么高尚的藝術或文化理想。”
原來,大學畢業后,法學專業的柳姐一直在中學任教,做了6年的班主任。要說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和如今的年輕人有很大差別,在擇偶條件上就可見一斑。談婚論嫁的時候,物質生活上的要求實屬次要,遠不如一個志同道合、有理想抱負、學歷相當的善良小伙兒來得重要。就這樣,柳姐與當時在電視臺做記者的一名青年結為了夫妻。
來到北京,受聘于一家房地產公司,柳姐作為企業的法律顧問負責各類法律文書和非訴業務。憑借扎實的專業基礎和實力,她的工作一直做得有條不紊,也為企業解決了眾多法律危機。與此同時,柳姐也開始思考將來在祖國首都的立足之本。她注意到了藝術品行業的發展勢頭,只不過當時的考慮非常簡單:“法律專業面對的都是一腦門子官司,打交道的人和企業都是有麻煩的,讓人心煩。而藝術品行業放眼望去都是藝術與文化的結晶,心里多舒坦!再者,藝術品交易基本都是錢貨兩清,現金交易,也不存在什么賬期問題。”
柳姐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另外,長期與藝術品和古董打交道,不僅能修身養性,而且每天都是和社會名流相聚,用現在人的話講絕對是‘高大上’的感覺,多體面啊。”說罷,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這樣,帶著簡單、直接甚至有點天真的想法,柳姐開始更加關注古董和藝術品行業。法學專業出身的她立即意識到專業知識的重要性,于是開始拜訪專家,四處求學。為了接受更加系統和專業的教育,她報考了北大資源學院陶瓷鑒定專業本科,后又在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文物鑒定方向研究生班深造。
理論知識的填補還要配合鑒定經驗的積累,其中很多訣竅需要經由一代代的專家和行家們總結,憑借口傳心授的方式才能真正領悟。如今說來輕松,當年柳姐可是四處碰壁。老先生們見柳姐是個純粹的門外漢,底子太差,通常也沒什么耐心給她悉心講解。畢竟,“開范兒”是個極其耗費精力的事情,何必給自己找這個麻煩呢。
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柳姐的執著和努力終于打動了呂濟民先生——現為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吉林大學考古系兼職教授,北京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呂先生成為她的首位導師,帶她進入了這個行業。此后柳姐又有緣結識了楊靜榮先生,向他虛心求教,用心學習。剛開始向楊先生學習時,柳姐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知欲望,豈料卻被潑了一頭冷水:“你學法律專業用了多少年?”楊先生一句話就噎得她無話可說,但也讓她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柳姐立誓要刻苦鉆研,至少要做到“外行看起來內行,內行看起來不外行”的專業水準。而接下來的日子,幸蒙楊先生傾囊相授,柳姐在瓷器鑒賞上的功力日漸提升,進步飛快,這恐怕倒是楊先生當初始料未及的了。
那時,為了進一步加強實戰經驗,只要一有時間,柳姐就跑到北京各處的古玩市場和集市淘寶,鍛煉眼力。“我那會兒為了省點錢,方便討價還價,經常打扮成下崗女工的摸樣。要是有人問起來,我就告訴他們我背著老公玩這個,家里人都反對,出門就帶了200元。”想象了一下那種場景,筆者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過,筆者也真心佩服柳姐的用心良苦和實踐精神,為了摸個市場實價,連這種方法都用上了。
就這樣一邊學習一邊觀察時機,柳姐悉心籌劃著跨入這行的方案,終于在2001年迎來了一個機會。當時,我國的古董瓷器主要以經驗鑒定為主,缺乏一套科學、有效、指標量化的檢測手段。對于這個問題,歐美先進國家已有一定經驗,但由于檢測設備投資較大、操作人員專業素質要求較高,在我國尚屬空白。我國多家拍賣公司、包括央視在內的多家媒體以及眾多專業學者也都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但苦于資金籌措上的困難,一直沒能進行嘗試。
經朋友介紹,柳姐陸續結識了眾多相關人員,與他們商討了項目的可行性。對于柳姐來說,資金在手,就缺乏一個能夠讓她在首都北京甚至整個藝術品、古玩行業“立足”的好項目。
大家經過幾次協商,一拍即合,各自以自己的資金、資源和技術入股,于2001年簽訂了合作協議,并在2012年由柳姐作為主要投資人,正式成立了北京中古陶藝術品鑒定技術開發中心。該中心的成立旨在研究古代瓷器的高科技鑒定技術,為長期爭論不下的經驗鑒定結論提供更加理性化的數據指標作為依據,提高古董鑒定的準確性。
價值數百萬的設備紛紛從德國運至北京,在專家們的大力支持與參與下,開發中心對瓷器玻璃體(瓷釉)運動和衰敗過程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填補了我國相關領域的空白。為了使研究成果更具權威性,在研究樣本的收集上,柳姐和她的團隊也是絞盡腦汁,費盡心力。除了與各大博物館、考古站的合作外,柳姐還持續6年投資并參與了中科院主持的科技考古項目,獲取一手研究資料。在此期間,又從美國進口了包括大型真空設備在內的各種器材,盡一切可能提升研發力量。
憑借大量研究成果的支撐和專家們的經驗積累,“古藝術品傳統鑒定與科技鑒定雙軌制”方案正式成形,并在2012年10月于北京中華世紀壇舉辦了一場極為盛大的研討會,參會人員中匯集了全國相關領域的領導、專家、學者和從業人員,對“雙軌制”鑒定法的標準制定和實施進行了詳細探討,并得到了業內人士的一致認可。

磁州窯人物紋缸(明萬歷)。


紫定描金花卉紋碗(宋代)。
攻克了鑒定技術的標準化難題,接下來,柳姐先后成立了中古陶(北京)國際藝術品有限公司和中古陶(北京)藝術品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等多家機構,從此在古玩藝術品市場中站穩了腳跟,終于在實現理想的進程中又邁進了一步。
“您這又有專家把關,又有儀器鑒定,那可真是火眼金睛、天下無敵了。這些年來通過經營流通,應該攢下了不少好東西吧?”筆者帶著崇敬和羨慕的語調向柳姐問道。
“好貨確實沒少撿,有的甚至可以說是天漏。不過就算這樣,姐也不是沒打眼的時候。”柳姐笑了笑,做了如此回答。
“啊?不會吧?這樣還能打眼?”
“是啊,這和心態有關,不是儀器和專家能解決的。”
“這樣啊?愿聞其詳!”
正式走入了古玩、藝術品行業,柳姐的事業也開始紅紅火火地蓬勃發展起來。起初,藏品的貨源主要來自全國各地的拍賣行和古玩市場。這些奇珍異寶經過“雙軌制”鑒定后,以“古玩保真交易”的方式再銷售給其他客戶。偶爾也有一些藏品來自找她鑒定的藏友,鑒定過后順便想要出手的,只要價格合適、品質過關,柳姐也都慷慨提議,以一個合理的價格將它們收入囊中。
自從2008年申請獲得文物商店資質后,文物等級的藏品也被納入了交易、寄售的范圍。當然,海外回流也是非常重要的收購渠道。早年收購的大量明、清時期古董,其中很多都是通過港臺及日本等地回流的。
“收的東西多了,渠道慢慢也成熟了。平時業務部門長期有人在市場上搜索藏品,我自己也經常去市場、拍賣行掏東西。”柳姐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件藏品展示給筆者。那是一件造型古樸、花紋奇特的瓷盤,通體布滿棕白相間的花紋。筆者乍眼一看以為是絞胎瓷器,經過柳姐一番解釋才知道,這是件非常特殊的瓷器。
“這個是2008年在一場嘉德的拍賣會上拍來的。當時我沒在場,楊靜榮老師在預展上看到這件器物后立刻打電話過來。當時距離實物拍賣只有大約半小時時間,楊老師幾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跟我說‘在哪兒呢?趕快!跑步來!’愣是把我拽到了現場。”說罷,我們都哈哈地笑了起來。
原來,這件起拍價十幾萬元的瓷器是目前存世量極少、非常罕見的品種,稱為“絞化妝彩”瓷。不同于“絞胎”和“絞釉”,全世界目前已知的整器只有4件,而其中2件在日本。經過楊先生的快速講解,柳姐立刻明白這是個難得的低價,簡直就同白給一樣。于是她當機立斷,決定下手將這件瓷盤拿下。實際上,眾多國內瓷器收藏名家都盯著這件東西,競爭激烈。經過幾輪舉牌,柳姐最終以40多萬的成交價拔得頭籌,將這件稀世珍寶收入囊中。

磁州窯絞化妝土盤(宋代)。
起初,這件藏品一直展在位于東華門的中古陶總部,也參加過諸如《一錘定音》和《黃金大比拼》等電視節目,每每都能獲得全場專家的高度認可和贊許。曾有不少人出價百萬以上想要收購此物,都被柳姐婉言謝絕。畢竟此物實屬鳳毛麟角,不單單是價格問題,柳姐自己也確實不舍得出手了。就連楊老師都說:“你要不是實在困難得過不去了,別人家給點錢就賣了,這東西太難得了。”當然,楊老師所謂“給點錢”,是以500萬為界的。
“還有一對唐代對瓶,當初是當遼代瓶買來的。”柳姐一邊指著展柜一邊說道,“這個是從香港回流的,有火漆的。買回來后經過儀器檢測,發現數據非常奇怪,與預期相差很大,我也摸不著頭腦。后來還是楊老師看出數據中的特點,與參考器數據進行了一下對比,最終確認原來是件唐代的瓷器。”柳姐繼續解釋說,這對瓶子當時底價也就50多萬,如今至少也幾百萬了。
“既然有專家團隊的經驗,加上高科技鑒定的技術,何以還能打眼呢?”筆者還在為柳姐剛才說的話感到好奇,不知這里面又有什么玄機。
“有時候做得比較順了,變成了慣性,也就疏于防范。再加上求寶心切,心浮氣躁,一不小心就吃了個大虧。”柳姐一臉無奈,給筆者講了她的一次打眼經歷。
在多年前的一次拍賣會上,柳姐看上了一件高古瓷器。這件器物一眼望去就令她愛不釋手,估價也大大低于預期。作為藏品,當然是一件檔次極高的精品;就算作為商品,日后出手應該至少也能翻一倍。興奮之余,她迅速分別請來了3位專家幫他“長眼”,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肯定,當然她自己也認為到代無疑。于是鼓起勇氣,以200多萬的價格將此物收入囊中。
經過多位專家的綜合鑒定,加上自己累計的知識與經驗判斷,柳姐滿以為此器絕無問題,毫無爭議。于是就把這件器物放在展廳中展覽,并編進了圖錄,配上了說明。恰逢一位買家不久后看上此物,非常喜歡,愿以高價進行收購。柳姐當然是喜出望外:一來,豐厚的利潤近在咫尺;二來,自己的眼力得到行家的認可,也是體會到了極大的成就感。不過,本著嚴謹、誠實的態度,柳姐覺得還是有必要再經過科學檢測這一關后,才能理直氣壯地將此物售于他人。
然而,檢測的結果數據證明,這件器物其實是近代新仿,與真正的古物指標相去甚遠。這個結果猶如晴天霹靂,柳姐整顆心就仿佛掉進了冰窟一般。為了進一步證實檢測結果的可靠與正確性,她又參考了大量同時期文物樣本數據,專門緊急召集專家,對數據和樣本進行分析研討。最終大家全都承認,這確是仿品無疑,可能是產自臺灣的高仿器物。
“那后來這件東西怎么處理了?”筆者繼續追問。
“現在還放在我的庫房里呢。既然知道是假東西,那絕不能拿出來再坑人。之前股東們也商議,要不然干脆糊弄著賣了算了,哪怕少賠點呢。我堅決反對,寧可自己拿錢賠給大家,也不能拿這種東西出去丟人害人。”柳姐堅定地回答。
從此之后,柳姐在交易時冷靜了很多,變得更加理智。無論是天大的撿漏機會還是上好的優質貨源,她都更加謹慎處理,仔細分析。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收藏和鑒定都要講心態。經過這么多大悲大喜,如今柳姐可真的是“淡定”了。
在古玩行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柳姐當初在北京“立足”的目標顯然已經實現。身為多家企業的投資人、古董經營者,坐擁大量價值連城的藏品,這都是她達到目標的手段,并非她的初心。
“我這輩子還能花多少錢?過度貪戀物質,無論是以經濟還是藝術的名義都不值得提倡。但是,很多心愿需要現實能力才能達成,不能嘴上空談。”柳姐回答得很認真,甚至有點語重心長。
在針對未來的歸還上,她將道路分成兩條:
從企業運營和發展的角度,柳姐希望今后能夠建立起一個集古董、藝術品鑒定、評估、交易、投資、拍賣為一體的綜合平臺。為了達到這樣的目標,現在還需要加大科研力度,增添一些必要的進口器材,招募和培養更多的人才。這不僅是為企業和股東利益著想,也是為整個行業以及收藏家們提供更加專業、穩定、全面的服務。
從個人角度出發,作為企業最主要的股東之一,柳姐自然也會獲得企業運營的利潤。而正如她所說的,這只是手段和工具,不是最終目的。有朝一日,她希望能夠通過另外一些方式將自己多年的積蓄回饋給社會,做點善事。
“我原本就當過老師,也很愛孩子們。以前一直想辦所中古陶小學,希望能為孩子們作點貢獻。可是冠以中古陶的名號,多少又有點利用公益之名營銷企業的嫌疑。等以后自己個人有這個能力就好了。”柳姐笑了笑,繼續說道:“另外,我也想把自己這些年積累下的經驗和大家分享,讓更多喜歡文物收藏的人少走點彎路。”
(責編: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