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春天有個約會（組章）

陳波來

雪落有聲

雪落，應該有聲。

生來，就是飄落，從冥冥高處到宿命的大地和淵藪。就是輾轉，在集體的融合中最終消解于無邊岑寂。只有飄落時分，你能看到它，旋轉，飛舞。聽到內構密致的六角形的它，在撲面而來的風中，吐放出它自己的小小花朵。至少，應該讓一個離家多年的人，在沒有冬天與冰凝的熱島，也能聽到故鄉雪落的聲音。

這時節朝北的眺望，應該，盡是雪落的聲音。

一個人的年關

時間暗中堆疊。現在，時間是磚石一樣的形狀，在去的路上，那個人在修建一道門。那個人用一年的時間，以及其間走漏的星光、白日轉個背去拿捏的算計，在修建一道門。因患得患失，那道門貌似有了和諧端莊的拱形。

而那個人，一直埋頭于陰影進行修建，現在，竟然提前審視每一個過往的人與物……包括異國的示威與周邊的沉默，餓斃的43斤骨肉與倒掉下水道的貴過黃金的成箱茅臺酒……我越來越看清，那個要執拗不放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和春天有個約會

我相約的春天不是這樣的：花雖然盛開，但每一朵都帶著冠狀魅影。花園與花園之間，你與她之間、與他之間，像是彼此的瘟疫。這多難的土地讓人又一次飽含熱淚。這被口罩蒙住了嘴的春天，歌唱或詛咒，都變得壓抑。

我相約的春天是一個更好的春天，不屬于消毒液和沉默的枝條，也與孤島一般緊閉的房門和空蕩蕩的大街無關;不需要赴湯蹈火，因為春天本身就是溫煦明亮，不必有為眾人逆行而上的抱薪者和提燈人。

我相約的春天肯定會來，請相信我！

我此間埋頭蹙眉，正是在攢集歡呼雀躍的力量。

大水

是有來頭的。任何可以回溯之處，可以屬于過去的裂隙。點滴，融匯，渾濁，湯湯成勢，對一些明亮的山坡和市鎮陡生覆沒之意。庚子年的大水，尤其沒有回旋與商量的余地。庚子年，一位母親摸著泡在大水中的四川、湖北、江西、安徽……她仰天哭訴：好多年攢下的，一夜間就沒有了。她的心也泡著大水。

我肯定是她的親人。

這一幕讓大水從我的雙眼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