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里的墓碑（外二首）

丁進興

丟失的馬蹄，翹出白骨的尾巴

抱著梅花的暗喻，回眸撞見透明的風

偷偷摳手掌里的花紋

最細的一滴雨穿腸過肚

落在我的鄉村

黃土長出沙礫，隔著夢的玻璃叫喊

現代人造山挖湖，讓歷史打馬而過

慕名而來的人談論戰爭與和平

讓地名增添苦味的藥性

村莊有一滴淚的遠見

我有偷窺的野心

當年，走出茅廬的人，茹毛飲血

現在，我只能用詞語的隱喻做繩

牽出硝煙彌漫的炊煙，挖出地名里的墓碑

煮時間的脾胃

碎陶片

大片好時光被我攤晾在床上

一如西瓜捂出的醬豆，時餿時香

夜晚我們小聲說話，像燈豆

我把身上摸出的虱子投進去，夜就開花了

從沒有人嘲笑過我，當我把尿濕的床褥

偷偷放在太陽下晾曬

有個叫苦菜花的菜系

我始終沒有吃出滋味來

想起患哮喘病的爺爺，缺失后母的愛憐

似乎莊稼地的縫隙里

總有他透出的呼吸

像人皴裂的嘴唇

把南來北往的人和事

飄忽成無法愈合的碎陶片

爺爺抱著爺爺的

奶奶抱著奶奶的

我終將抱著自己的

腰疼帖

盛大的黃昏，躺在光影的夾縫里

我悄悄拉開帷幕，一幅百年圖顯現開來

鳳凰，蜻蜓，壓低淡藍色的帷幕

把生活的釉料攪和得稀薄。柜子上立著一只陶罐

沒有記住它的名字。只是在一片凝固的點斑上

看見堅硬的黏土，頑固地鉆出來

足足用了很長時間

都沒有滴落下來

我同情那片黏土的堅硬

換做我早破碎了。后來，我在一個不知名作家

撰寫的書本里

找到了這片瘢痕

好像老人睡覺前的墨汁

在手中緩緩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