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有所思（組詩）

杜立明

消失的

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尾聲

盡可能拉長些

感謝給你痛苦的每一個人

連同痛苦本身

把身體用壞了的時候

死亡會來打掃你的房間

靈魂躲在鏡子里

越到晚年，為人類命運的思想者

就越是煩躁

他們喜歡假裝成精神病患者

一無所有，窮困潦倒

學會在寄居的身體里長大

生活后來讓你變成了會說話的啞巴

時間會把你和我都刪掉

月亮

今夜，我和自己在一起

像月亮剛升起時靜止的樣子

我幾乎發現了什么

我就是我的秘密

在這一刻

粉黃的月亮像個修女

我們在逃離的路上

逃離我們自己

像個巨大的荒原

停留

扇動白色翅膀的蝴蝶

把秘密藏在每一朵花的背面

太陽落下去

看不見的繩子斷裂

高原和云朵說最后那句話的時候

我整個身體赤裸

生命需要儀式

一只大鳥在天空，制定著秩序

桃樹不走

我看見骨骼

和月亮有關

月亮只是路過

我也只是用奔跑懷念

自從月亮上去一個女人

天下的弓箭都蒙上了灰塵

后羿把自己的兩個眼睛喂了禿鷲

隱名埋姓成了一個說書先生

月光使他感覺到疼痛

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我奔跑的道路是夸父留下來的

他有一個廢棄的終點

五月的麥田

只給你留下七分鐘

你將說些什么

顏色在畫板上走過

雷聲掛在秋天的胸前

無數夭折的飛翔夾在書頁

我聽見麥子熟了

曠野張開大門放流浪的麥客進來

他們枕著鐮刀

夢見最后的閃電

真相

我們用一生的時間

來證明自己錯了

偉大的男人倒下

是換了一個方向站立

和大地平行的一個老人

不說話，也不再繼續生長胡須

這次考試他只得了60分

最后那道題沒有標準答案

答案在人心

我們看到的僅僅是一部分

而且被人揉搓過了的那一部分

如果內心不感覺疼痛

如果不偶爾回頭，看看父輩們的血

我們又會是哪一部分

我坐在船上

我坐在船上

吹笛子、撫琴、喝茶，或者拿根竹竿

假裝釣魚

我們什么都抓不住

只能看看而已

月亮已經剃度

夜晚是它的寺廟，空空如也

白天它出去化緣

夜晚返回

我坐在船上

我們都在等著什么

等自己瘦成一張門票

把虛空打開

黃昏

遺忘你，因為你在我身體里待過

你留下的每一個磚瓦、文字和每一根檁條

都頑強活著

這輩子還有下一輩子

霸占我的，存在過了

我們在消滅自己，期望原來

這讓每個記號沒了意義

我們還活著回來嗎

死亡讓我們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