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愛上跳蚤市場

2020-12-29 00:00:00柯志遠

青年文摘(彩版) 2020年8期

原來，逛跳蚤市場，有時候也可以像看周星馳的電影一樣，無厘頭到這種地步。

我住的布里克街，往南走一小段，便到蘇活區，接著到小意大利區，左拐沒幾步，便進了唐人街。我每個星期都要過來買一次菜。有一回，不經意沿路貪看百老匯大道新貼出來的大海報，在平常不會轉彎的地方轉了彎……

總之，當我手里提著大白菜、沙茶醬、一個豬肺、兩斤酸菜、三個便當，信步往回家的路上踱步時，意外發現在小意大利區外圍，開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跳蚤市場。開門去問，才曉得人家星期天在這里做生意，已經好久了。我住得不遠，陰錯陽差，竟從來不知道。

我邊逛邊找人說話。擺攤的人紅黃黑白，千奇百怪。有的是忽然在地窖里發現過世母親堆積如山的刺繡，心懷感恩地抱到這里賣。一邊賣，一邊拉著客人述說自己母親年輕時多美多美；有的是搜集了無數貓王的唱片、海報和剪報，想想自己如今也老了，擺出來希望年輕人買回去，薪火相傳地繼續崇拜；有的是剛離婚的婦人，把舊房子里的古董家什運過來，打算統統賣掉，圖一個眼不見為凈，回頭就可以開始尋找另外一個男人。也有那種臉上滿是雀斑，倆麻花辮垂在胸前的少女，自顧自引吭高歌，腳邊擺著讓人家賞銅板的盆子，應該是還在音樂學院里雕琢的學生，青澀、靦腆，但也算天籟。

我買了一個用竹簽插著的糖蘋果，一邊走一邊吃，覺得人生的美好境界，莫過于此。

“真的不能替你保留。”兩米外，有個印第安婦人，她的鋪子賣一些木刻的燈具、信插、鎮紙，具有很迷人的色澤和質感。

婦人牛仔襯衫牛仔帽，賠著笑臉，在拒絕一個染著天藍色頭發的男孩。那男孩正在央求：“我是忘了帶錢，連提款卡都忘了帶，你信我。”

“我信你，但我不能替你保留。下一個客人若想買，我不能不賣。”婦人仍是從容有力地表述著自己的態度。

“我真是喜歡這個風燈啊！”男孩有點懇求的意思了。

“我理解，但許多其他人，可能也喜歡。”

“那我留這個表，讓我把燈帶走，我去取錢回來，你再把表還給我。”

“不可以這樣的，對不起！”

“這是我媽咪送的生日禮啊！很貴的表。”

“是的，就因為太貴，你去了又回，我不小心弄丟或碰壞，完全賠不起。”婦人也算夠周到了，放著兩旁要結賬的生意不顧，專心致志地跟他溝通著。

“那……那那……”男孩再想不出其他話，突如其來地，把燈往懷里一揣，轉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