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曉遲
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金融工作,多次就防范化解金融風險作出重大部署,指出“金融活,經濟活;金融穩,經濟穩”“金融是國家重要的核心競爭力,金融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攻堅戰,重點是防控金融風險”。黨中央對金融工作的整體性要求,是指導金融穩健發展的行動指南,也是做好金融風險防范與化解工作的根本原則。
為有效化解前期累積的金融風險問題,近年來我國金融監管部門和金融機構齊心協力、共同推進,將防范金融風險與深化金融改革、服務實體經濟相結合,積極推進金融市場改革,不斷深化金融業對外開放,逐步健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制度建設,精準處置重點領域風險,我國金融風險總體有所收斂,金融業保持著平穩發展的良好態勢。然而,當前我國經濟金融發展面臨的不確定因素依然較多,疫情的發生導致內外部環境變得更為復雜,對金融風險防范與化解提出了更大的挑戰。
2009年至2016年是我國快速加杠桿時期,八年間宏觀杠桿率上升了97.6個百分點,年均增幅超過10個百分點。2017年至2019年間,隨著結構性去杠桿政策的推行,我國宏觀杠桿率過快上升勢頭得到遏制。今年上半年,為應對疫情防控和支持經濟社會發展,我國加大逆周期政策調節,社會融資投放明顯增加,宏觀杠桿率出現階段性快速攀升,由2019年末的245.4%升至今年上半年末的266.4%。其中,非金融企業、居民部門、政府部門杠桿率較上年末分別上升 13.1個、3.9個、4.0個百分點,增速較上年同期分別多增10.9個、1.8個、2.5個百分點。
自2013年起,我國金融機構信用風險呈現出由點向面擴散、由隱性向顯性發展的態勢,不良貸款余額、不良貸款率持續“雙升”。2019年末,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24135億元,為2012年末的4.90倍;不良貸款率為1.86%,較2012年末上升0.91個百分點。疫情對交通運輸、住宿和餐飲、旅游、零售百貨等線下服務及消費類行業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部分企業存在資金鏈斷裂風險,一些客戶結息困難。由于金融機構通過貸款展期、續貸、免息等方式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企業短期還款壓力,目前尚未出現風險集中暴露的情況。今年上半年,我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增加3229億元,不良貸款率上升0.08個百分點。然而,疫情對于金融機構的影響可能具有滯后性,現階段的資產質量狀況難以準確反映真實信用風險。同時,疫情在全球的持續蔓延,將對企業經營在供銷兩端產生影響,一些企業特別是受疫情影響較大的民營和小微企業債務違約風險上升,還將進一步加大金融機構信用風險防控的壓力。

表1 2020年上半年末我國不同類型商業銀行風險指標情況
在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向高質量增長轉型的背景下,隨著大型商業銀行和股份制商業銀行向小微和普惠金融業務下沉,近年來中小金融機構經營面臨著信貸市場收縮、資金來源減少、資產質量下降、利差水平縮減以及不合規業務整頓清理等多重壓力,盈利空間受到擠壓,潛在風險隱患不斷暴露。疫情的發生,造成金融機構分層分化更為明顯,中小金融機構風險管控壓力進一步加大。今年上半年末,我國城市商業銀行和農村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分別為2.30%和4.22%,分別高于商業銀行平均水平0.36個和2.28個百分點;撥備覆蓋率分別為152.83%和118.14%,分別低于商業銀行平均水平29.57個和64.26個百分點;資本充足率分別為12.56%和12.23%,分別低于商業銀行平均水平1.65個和1.98個百分點。
經過過去幾年的集中治理,我國地方政府顯性債務管理逐步規范,今年上半年末債務余額24.16萬億元,其中政府債券占比達99.22%,但隱性債務風險化解還存在一定的操作難點。一方面,隱性債務存量規模大,舉債形式多樣,債務管理缺乏透明度;另一方面,部分隱性債務還款來源不確定,期限錯配較為嚴重,單一平臺公司的流動性風險可能沿擔保鏈傳遞引發區域債務的集中違約,特別是市縣級政府隱性債務風險更為突出。
此外,我國金融體系運行狀況還與房地產金融風險密切相關。長期以來我國房地產貸款集中度一直較高,同時金融業還通過持有債券、投向非標資產等方式向房地產業融出了大量的資金,加之銀行業貸款抵押物多為房地產資產,一旦房地產市場出現劇烈波動,將會顯著影響金融體系的穩健運行。然而,自2009年起我國房地產開發企業資產負債率持續走高,到2019年末已升至80.40%,較高的債務水平不僅增加了行業發展的順周期性,還削弱了其應對市場波動的能力。今年以來,受疫情影響,房地產開發企業在銷售和施工兩方面均受到了限制,上半年全國商業房銷售額同比下降5.4%,其中辦公樓和商業營業用房銷售額同比分別下降28.0%和25.5%,中部和東北地區商品房銷售額同比分別下降14.4%和12.5%。特定類型、特定區域銷售額的較快下降,將會對部分中小房地產開發企業以及其上下游企業資金鏈產生一定的沖擊,應關注風險的傳導效應以及可能引發的局部金融乃至社會問題。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金融風險整治工作的持續推進以及資管新規和其配套細則的落地,我國影子銀行風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化解,但由于歷史遺留問題相對較多以及存量規模相對較大,造成合規管理轉型升級難度較高,還有可能衍生出新的風險隱患。與此同時,還要防范非法金融活動風險的反彈回潮。當前,交易所清理整頓工作仍在持續推進中,一些非持牌金融機構尚未實現規范化管理,應警惕潛在的群體性風險可能對區域金融穩定形成的不利影響。
放眼世界,近年來全球政治經濟格局深度調整,一些長期積累的深層次矛盾逐步暴露,部分發達經濟體政策的外溢效應加劇,對我國的經濟運行、匯率穩定和市場預期形成一定的影響,造成經濟金融體系面臨的外部壓力明顯加大。聚焦國內,當前我國正處于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階段,結構性、體制性、周期性問題相互交織,金融體系運行的外部環境更加復雜嚴峻,由此造成金融風險呈現出新的特點和演變趨勢。
疫情對全球經濟產生了較大的沖擊,據世界銀行6月發布的《全球經濟展望》預測,2020年全球經濟將收縮5.2%。為遏制可能出現的經濟衰退,主要經濟體推出大規模財政金融政策組合并持續加大政策力度,從長期看可能推高金融市場泡沫,增加金融體系的脆弱性。雖然疫情在我國得到了較好的控制,但經濟運行仍呈現出投資趨于謹慎、暫時性消費降級、出口增長乏力等諸多困難。下一步,我國經濟增長還將受到供需兩端、國內外兩個市場的綜合影響,金融風險防控面臨諸多不確定性的挑戰。
中小金融機構個體風險主要源自于公司治理失靈。盡管在監管的推動下,過去的幾年我國金融機構公司治理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與高質量發展的要求相比,部分金融機構公司治理還存在薄弱環節,難以適應日趨復雜的經濟金融形勢以及不斷加快的對外開放步伐。具體表現為:一些中小金融機構股權關系不透明,董事會履職不到位、監事會專業性不足、專業委員會流于形式,發展戰略與自身業務規模、風險管理水平和區域市場環境不相匹配,激勵約束未能實現長期與短期目標相結合,外部審計獨立性不夠、難以遵循客觀公正的要求。
近年來,我國在金融機構風險處置方面進行了一些積極的探索,對包商銀行、恒豐銀行、錦州銀行分類施策,穩妥化解了重大金融風險,為我國在精準處置方面積累了寶貴的經驗做法。但與金融穩定理事會 《金融機構有效處置機制核心要素》制定的標準體系相比,還存在著一定的差距:一是我國風險處置立法方面缺乏頂層設計;二是風險處置尚未構建整體框架和體制機制性安排;三是風險處置手段和工具還不夠豐富。
積極發揮世界貿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引領作用,從方向性和操作性兩個層面加強國際協調,規避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的持續蔓延,維護全球市場流動性處于合理充裕水平,有序釋放經濟增長的新動能。在做好應對外源性沖擊的同時,堅持穩中求進的工作總基調,扎實做好“六穩”工作,全面落實“六保”要求,推動實現經濟社會平穩健康發展目標,為防范與化解金融風險提供一個良好的宏觀經濟金融環境。
優化金融體系布局,豐富各類金融業態,不斷提升金融服務的適用性和有效性。健全多層次資本市場,逐步提高直接融資比重,切實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找準金融服務著力點,大力支持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進一步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堅持在發展中化解風險,平衡好“促發展”與“防風險”之間的關系,持續增強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是防范與化解金融風險的重要路徑。
強化金融機構公司治理,實現股權結構的合理化,有效發揮決策、監督和執行機制作用,建立風險與效益相結合的激勵約束機制,嚴格把握關聯交易管理,完善信息披露制度,提高公司治理的實效。積極做好疫情影響的應對,健全涵蓋信用風險、市場風險、流動性風險、聲譽風險的全面風險管理體系,制定切實可行的風險防控預案,加快推進不良資產處置,適當增加撥備計提和資本補充,為防范與化解金融風險創造有利條件。
強化金融風險監測與評估,持續掌握金融風險的動態信息。加大對重點區域、重點行業、重點客戶的風險排查,摸清地方政府債務、房地產金融等重點領域的風險底數,嚴格控制風險增量、妥善處置風險存量。加快推進資管業務轉型升級,嚴厲打擊違法違規金融活動,建立良好的金融秩序,防止相關風險的反彈回潮。
堅持損失和風險最小化的原則,有序推動高風險金融機構的風險處置,避免出現處置風險的風險。盡快構建適應我國實際的市場化、法制化風險處置機制,明確處置的主要負責部門,理清處置的觸發機制,豐富處置的手段和工具,落實處置的損失分攤機制,實現高風險金融機構的穩妥有序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