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手，泯恩仇

我不會天真到指望孟小天從此變成一個乖順的孩子，再也不打架、再也不搗亂、再也不添“麻煩”。我允許學生的調皮搗蛋，但我會保護他們的善良。簡單而純粹，也是我成長的方向。

——梁彩鳳

“梁老師，麥如豫和孟小天在教室打起來了！”

“麥如豫踢了孟小天一腳……”

“他們滾到地上打……”

星期五，學生總是最亢奮的。我的喉嚨，逢五必啞。此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本以為可以好好享受短暫的用餐時光，卻沒想到一堆學生涌進辦公室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

當這兩個打架的小家伙站在我面前時，我只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

麥如豫還是老樣子，站得十分規范。雙腿并攏直立，腳尖開著小小的“八”字，雙手輕輕交疊在一起，垂于小腹上；小腰板挺得直直的，小腦袋耷拉著，眼睛偶爾瞟一下左右，他已經不敢直視我了。唉，這個“可惡”的“慣犯”！他是全班認錯態度最好的一個學生，同時也是轉眼又“惹事”最快的那一個。

相比之下，孟小天此刻就“頑劣”多了。他叉著腰、岔開腿站在我眼前，嘟著小嘴，滿臉的憤怒和委屈，眼神還充滿了“殺氣”，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戰場”上緩過來。他微胖的小身軀由于激動，一上一下地晃著，臉憋得紅紅的，像一頭決斗中絕不服軟的小獸。

我沒有開口，他們相視一眼也不敢說話。我一轉身不理會他們，繼續完成手頭上的工作。他們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但還是不敢動。五分鐘后，我站起來就走，“吃飯去！”

孩子們在學校里玩樂，打打鬧鬧、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我犯不著“上火”。但問題總要解決，至少讓他們明白打架并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式。

剛剛走出辦公室門口，遠處兩個孩子手拉著手雀躍往運動場奔去。我突然有了主意，趕緊停下來面向兩個孩子。他們隨著我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但捉摸不透老師想干什么。麥如豫一臉的疑惑，看得出來他有解決問題的誠心；而孟小天還是氣鼓鼓的，固執地扭開頭不看我們只看天。

我看著他們，輕聲說：“來，手拉手。”

孟小天“啊”了一聲，顯然很意外我這樣說。但我堅定地看著他們倆的小手，麥如豫很快意會了我的意思，主動拉起了孟小天的手。孟小天則有些不情愿，但礙于老師在，他也沒有反抗。兩個孩子一路上也沒有一句話，一直拉著手跟在我后面，到了食堂也沒敢放開。

吃飯的時候，我沒有吩咐，但他們自覺地并排坐在一起。我則坐到了他們正對面，自顧自地吃起飯來。

像往常一樣，旁邊的學生很快圍了上來，他們嘰嘰喳喳地和我東聊西扯。我不時留意對面兩個“重點對象”的反應，只見兩個小家伙安靜地低頭吃飯，誰也沒有加入我們的討論。慢慢地，我被孩子們逗樂了，也和他們開起了玩笑。

麥如豫見我笑了，也開始小聲地和鄰座的同學聊著。除了偶爾偷偷觀察我，其他的和平時沒什么兩樣。而孟小天呢，臉上的怒氣也慢慢消散了。但始終不肯開口，只是默默地扒飯，一臉委屈。

重新回到辦公室，我蹲下來并把雙手伸出來，掌心向上，十指并攏，示范給他們看：“我們的手張開是這樣的，我的手放在你的手上，握在一起，手拉手，我們就是好朋友。”我左右手分別拉住了他們的一只手，他們也學著我的樣子自覺地拉起了對方的另一只手。這樣，我們三個人，拉成了一個小圓圈。我像往常一樣，笑得很開心。

我看著他們的眼睛，繼續說，“但是，我們的手也可以合攏上，變成拳頭，打在同學身上，就是一種傷害，傷害他的身體，也傷害你們的友誼。”我收回了手，握緊了拳頭，比劃著揮了揮，并學他們剛才打架的樣子，“哧哧哧”地喘著怒氣。

“你們呢，是拉著手做好朋友，還是揮著拳頭互相傷害？”我沒想到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孟小天流下了眼淚，“嗚嗚”地小聲哭起來。麥如豫顯得有些驚訝和無措，看看我，便用手搖搖他的身體，輕輕安慰著。

事情解決了，我沒有再批評他們，也沒有打算過要批評。我相信，耐心和愛心足以教育這些八歲的孩子。但孟小天的哭，確實出乎我意料。

后來，他一直沒有說那天為什么哭了，我也不問。我只是覺得兒時的友情真是簡單到拉拉手，泯恩仇。兒童的內心沒有雜質，他們起了沖突會一臉憤怒，直接拳頭相向；他們和解了，會淚流滿面，冰釋前嫌。多簡單的感情，多純粹的兒童！

我不會天真到指望孟小天從此變成一個乖順的孩子，再也不打架、再也不搗亂、再也不添“麻煩”。我允許學生的調皮搗蛋，但我會保護他們的善良。簡單而純粹，也是我成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