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來

孫道榮

南方的四月多雨，她想等一個晴天，曬曬兒子的被子。兒子說一個星期后就回來了。兒子一年多沒回家了。每隔幾天，她就會將兒子床上的被子拿出去曬一曬，指不定什么時候兒子就回來了，她要讓兒子睡在有陽光味的被子里。兒子在城里租住的是地下室，一年也見不到陽光，兒子的被子一定發霉了。

老天爺一直下雨。一天，陰沉沉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透出光亮。她欣喜地跑到兒子的房間，抱出被子，灰暗的幕布又拉上了。她抱著被子，一臉陰云。她終于沒能在那個星期等到一場太陽。

一個星期后，太陽出來了。她抱著兒子的棉被曬太陽，陽光灑在被子上，也灑在她的身上，她卻一點也暖和不起來。兒子沒回來。她等來的是兒子的電話：公司里太忙了，請不了假。等忙完了這陣，就回家。

像以往一樣，兒子留給了她滿滿的希望。只要有希望，她就會耐心等待。她不害怕等待，她只是害怕一次次等不來，希望一次次落空。她抬頭看看天空，陽光刺眼。已經連續好幾個晴天了，兒子的被子也早曬過了。她發現，不特意等待的時候，晴天就特別多，陽光就特別燦爛。這不是等來的陽光，因而一點也不稀罕。等不來的陽光，那才珍貴呢。

在城里，她的兒子也在等待。他在等一個大訂單，有了這份訂單，他今年的業績就有了，年終獎就有了，房子的首付就有了。這樣的訂單，他已經等待了很久，就是等不來。

他還在等一個女孩。女孩說好了一畢業就與他會合，也來這個城市找份工作，兩個人一起打拼，再一起撐起一個屬于他們的家。他早計劃好了，女孩一來，他就搬出這個住了好幾年的地下室，找一個能曬到太陽的房子，他不能讓她和自己一樣，像地下室的門板般地發霉。他等了一個學期，又等了一個畢業季，等不來。女孩與另一個男孩一起，奔赴了更遠的南方。

他將積攢下來的錢都投入股市，他在等一場久違的牛市，那樣的話，他就能咸魚翻身了;他想，房子都漲了20年，總不能無止境地漲下去吧，他在等房價下跌，哪怕是微跌，也能給他一個抄底的機會，雖然那個底可能都沒碗底深。但這些他都沒能等來。

他郁悶，為什么自己等的東西，總是等不來。她本該來的，牛市本該來的。不過，等不來的東西才顯得珍貴嘛，他這樣安慰自己。他抬頭看看天空，灰蒙蒙的，這差不多已經成了這個城市的底色。他忽然想到家鄉，藍藍的天，燦爛的陽光，在屋前的池塘邊淘米洗衣的老娘。他扳著指頭數了數，自己2年沒回家了，他無數次答應老娘，回家去看看她，陪陪她。

一轉身，他告別了這座城市，立即買了回鄉的車票。他要突然出現在家門口，讓老娘大吃一驚，他要讓老娘知道，有些東西是能等來的。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