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太白長于風”是劉熙載在《藝概·詩概》中對李白詩歌的指評。“太白之風”指的是李白詩歌作品中所蘊含的思想特點、情感表現的特點,其特征有三:清新、顯暢、豪放。
關鍵詞:風;清新;顯暢;豪放
劉熙載在《藝概·詩概》中指評“太白長于風”[1]71。王運熙在《〈文心雕龍〉風骨論詮釋》中總結“風”就是作者思想、感情表現在文章中的風貌特征。縱覽李白詩歌,總括其詩歌風貌所具有的三種特征便是清新、顯暢、豪放。
一
劉熙載在《藝概·詩概》中評價“杜與李亦以清新相目。對于詩家而言‘清新二字的評價,絕非易得。”從此評中可見,李白在詩歌上的造詣和風格得到了劉熙載的極高評價,太白之風靈秀飄逸,太白之詩一掃浮華,他認為李白擁有詩家難以達到的“清新”境界[1]70。何謂“清”的特點?劉勰在《文心雕龍·宗經》指出“風清而不雜”[2]。可見“清”是指詩歌擺脫冗雜。“新”不言而喻,是指除去陳言。清與新兩者相互統一,呈現自然天真、渾然天成的詩歌風貌。李白摒棄南朝過分華麗、萎靡不振的文風弊端,其在《古風其一》便直接表達出自己的詩歌創作追求是“圣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李白倡導“清真”,詩歌創作中亦是在追求平淡樸實、清新自然的真切詩風。如:
玉階怨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玉階、白露、黑夜、幕簾、秋月,詩中所寫之物并無新奇,所繪之景皆為尋常。李白只將自己的所見所感簡單描述刻畫,卻產生了渾然天成的藝術效果:樸實之中別有新意,平淡之中自有清新之感。《唐詩品匯》中劉辰翁卷三十九評點此詩:“矜麗素凈可人,自愧前作。”[3]這樣的夸贊既是對此詩的喜愛,也是對李白“清新”的推崇。
再如:
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這首舟行所作將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峽、渝州五地悉數入詩,再加以月、水朦朧的意象,寫出了蜀中山峽的險峻。此詩短短四句,卻連用五個地名,但卻毫無堆砌痕跡,反而呈現船只隨流水變動、地點隨流水變動的狀態,讓全詩在流動之中盡顯自然,從而形成了一種語言簡潔平淡,風格清新之貌。在《藝苑卮言》中,王世貞對其做出了極高的評價,譽為“太白佳境”“老爐錘之妙”[4]179。
李白在描寫自然景物時,多采用淺淡的顏色詞。如“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古風·其二十六》)詩歌描寫象征高潔的荷花,配以清泉做底色,碧、綠、青顏色詞語的搭配使用更是創造了優美的意境,讓讀者仿佛穿越千年,攜同李白置身此景之中。《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中李白盛贊韋太守詩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云:“荊公云:詩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此太白所得也。”[5]30李白創作使用清淡的顏色詞和自然的意象,不因襲前人造句,詩風渾然天成,不勝痕跡,明朗清新,形成了獨有的太白之風。
二
“顯暢”亦是李白詩歌的外部風貌。劉勰在《文心雕龍·風骨》中指出“結言端直,則文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成焉。故練于骨者,析辭必精;深乎風者,述情必顯”。李白是長于“風”者,其詩歌創作一定顯暢。顯暢是指詩歌創作顯明流暢的風格。李白是一個有政治理想的詩人,而不是一位有政治才能的政治家,這種理想與現實的沖突,影響著李白的前途與命運,也影響著李白的詩歌創作內容及風格。李白有著建功立業的政治追求,他不愿參加科舉考試,想通過漫游的方式,擴大自己的名氣,從而得到皇上的青睞,最后凌步朝堂,施展自己的人生抱負,達到功成名就的目標后就隱遁山林湖海。但他在實現這種理想的路途中并不順心如意。他求官謀職之路坎坷艱辛,人生的跌撞起伏,也成就著他的詩歌藝術。李白作詩摒棄虛偽與應和,不為寫詩而寫詩,不矯揉造作,也不刻意雕琢,他力求直抒胸臆,顯暢明了,直接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其敞露的真誠情懷讓詩歌有直擊人心的魅力。他為人率直,詩歌創作亦是痛快明了,從而形成了自己顯暢的詩歌風貌。
當“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的理想受挫,他在詩中直接哀嘆“報國有壯心,龍顏不回眷”(《江夏寄漢陽輔錄事》),從而抒發自己無限的遺憾與苦楚。得詔入京時又欣喜若狂,直接大喊“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李白直爽大氣,活得坦蕩自在,言語表達上不遮掩自己的所思所想,力求將胸臆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唐朝是一個南北地域統一和民族融合的朝代,盛唐時代的繁榮更是孕育了開明的文化氛圍,李白在這種自由的風氣下更是隨心地進行詩歌創作。王世貞《藝苑卮言》論到李白詩歌時說:“太白多露語、率語。”[4]166正是李白通達的個性和直率的言語灌注于詩歌之中,從而形成了詩歌顯明敞露的顯暢之風。
三
“風”的第三種含義是豪放。豪放乃雄豪奔放,感情不加阻攔,噴涌而出,不加拘束。李白深受儒、道、縱橫家的影響,其中道家酷愛自由、追求解放的思想也成就著李白豪放的詩風。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云:“蘇子由云‘李白詩類其為人,駿發豪放,華而不實,好事喜名,不知義理之所在也。語用兵,則先登陷陣,不以為難;語游俠,則白晝殺人,不以為非:此豈其誠能也。”[5]28-29胡仔指評李白性情“豪放”,“用兵”“游俠”更是可見李白詩歌縱橫的氣勢。李白豪放詩風的彰顯離不開大數詞的運用。大數詞和量詞的并用,先在心理上營造出一種長、高、大的時空感,將意象在此種氛圍下勾畫,從而展現出宏偉的氣勢,表達肆意縱橫的情感,營造豪放的詩歌風貌。如:“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秋浦歌·其十五》)想象奇特,運用夸張,寫出了自己的無限愁緒。再如《流夜郎永華寺寄潯陽群官》中李白大喊“愿結九江流,添成萬行淚”,寫出了自己無盡的愁思與苦痛,給讀者以心靈的震撼。再如李白游覽廬山瀑布時,用“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望廬山瀑布》)寫出了瀑布奔流而下的氣勢,一灑心中的感慨,展現出自己的萬丈豪情。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李白沿用樂府古題,創作了這首豪放之歌。作者在宴席上豪飲,與好友豪言,將豪放的氣勢展現得淋漓盡致。詩人進行聯想,借黃河來起興,采用“天”“海”這種宏大的意象,“奔流”這種具有動態的詞語,使用夸張的藝術手法,營造了豪邁的氣勢。黃河發源于高山之上,奔流入海,不再折回,這和青絲變白發這種時間上的流逝相對應,呈現出空間上的流動感。下句李白一改人生苦短且一去不復返的悲傷,進行了自我的排遣,發出了及時享樂的號召。“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攜有一種大江大海奔流入海的氣勢,展現出李白本人自信樂觀的態度,書寫出豪放不羈的藝術風采。緊接著詩人一改七言,采用“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四個三言,讓詩歌節奏產生變化,創造出一種跌宕起伏的旋律美。此詩后篇更是李白豪放不羈的高潮,直抒胸臆,狂放憤激,表達對富貴、圣賢的藐視。詩中大量運用了大數詞來表現飲酒的數量,更顯李白豪邁的詩情。李白因政治生涯的復雜性和跌宕性,內在感情充實深厚,本身性格的自信樂觀,讓憂愁與郁悶在狂放中紓解。李白的豪放不羈的的藝術風格,非凡的氣概和生命的激情在《將進酒》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現。
李白豪放不羈的詩歌創作適合采用形式自由的樂府歌行。隨著情感的起伏變化,句式也隨之自由變化。王世貞在《藝苑卮言》云:“太白古樂府,窈冥惝恍,縱橫變化,極才人之致,然自是太白樂府。”[4]68格律嚴謹的律詩也承載著李白的狂氣。七律在唐代定型,格律嚴整,限制了李白任意縱橫的創作。李白豪放不羈的詩風更多地體現在運用嫻熟的五律之中。李白擅長絕句,也是常突破格律的限制,肆意汪洋的抒發自己的情感。李白作詩多不受體裁限制,其豪放的詩風可見于多種詩歌體裁。
劉熙載的指評“太白長于風”是總括李白詩歌的外部風貌。分析李白的詩歌創作,“風”的內涵可總結為:清新、顯暢、豪放。李白自幼廣泛涉及各種學說,青年時代開始漫游,游覽祖國秀麗河川,為自己關注民生的政治理想奔走,其復雜的個性和“功成身退”的理想也一直影響著他的內心世界,盛唐時代開放包容的風氣也為李白詩歌提供了廣闊的天地。個人因素與時代因素相互作用,影響著李白的詩歌內容,也成就了李白“長于風”的特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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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世貞.羅仲鼎,校注.藝苑卮言校注[M].濟南:齊魯書社,1992.
[5]胡仔.廖德明,校點.苕溪漁隱叢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作者簡介:張文婷,遼寧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