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峰 游歡
摘要:《四個春天》是一部以真實家庭生活為背景的私紀錄片,亦是一部未映先熱的口碑作品。導演以自己年逾古稀的父母為主要拍攝對象,樸素而真切地展現了他們在家鄉小鎮的生命狀態。影片中,導演用影像救贖內心及家庭創傷,以相濡以沫的父母愛情、樂觀開朗的處事哲學、和諧孝順的代際關系傳達了中國人共同的鄉愁。雖然影片在處理與被拍攝者的關系及素材取舍方面面臨一定的倫理困境,但導演以現實主義為根基,在日常普通的生活中挖掘出了審美價值。
關鍵詞:私紀錄片 《四個春天》 公共傳播價值 倫理困境
私紀錄片最早源自日本。2005年,日本學者那田尚史援引日本文學傳統中流行的“私小說”概念,首次使用了“私紀錄片”這一術語。2007年,“私紀錄片”這一概念進入中國。學者黃鐘軍認為,“私紀錄片”即以自己或者家人、朋友為題材, 且家人、朋友還應是相對親近的關系, 會涉及到相對秘密、隱私或不公開的空間, 內容上常偏自我反思和內省, 也有自己與家人或朋友之間私密的對話、互動。
2019年1月4日,私紀錄片《四個春天》登陸全國電影院線,累計收獲1086萬元的票房收入。盡管票房成績一般,但其票房業績可稱之為一個奇跡。私紀錄片更多的是介入到普通人的“私”領域,將個人的“私密”用鏡頭呈現出來,《四個春天》最終登陸電影院線的公共領域,具備了一定的公共價值,但這種公共價值和私紀錄片本身的私人價值相矛盾。
《四個春天》的公共傳播價值:從個人認同到社會認同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奔波忙碌的人們更加向往遠離城市的喧囂,羨慕田園牧歌般的鄉村生活。《四個春天》以導演陸慶屹的父母為主角,通過四個春天勾勒出父母真實、平淡卻又不失趣味的美麗日常,受到觀眾諸多認可。
導演自身:用影像救贖內心及家庭創傷。打開塵封許久的幽閉空間,或許是因為私紀錄片同時具備了自我治療、影像救贖及重構拍攝者與親友之間的情感關系的功能。在私紀錄片的拍攝過程中,對于創作者而言,除了自我宣泄以外,更重要的是其“救贖”意義。導演陸慶屹自小叛逆,15歲便離家出走,一直北漂到現在,至今仍然沒有成家。人到中年,經歷了生活的磨練,陸慶屹才更洞察到父母日常生活的美,更加理解父母對自己的牽掛。因此,從2013年開始,陸慶屹花費了四年時間,用攝像機記錄父母的日常。此外,自小在外打拼、與家人聚少離多的姐姐的離世,也給陸慶屹內心造成巨大沖擊,甚至一度想要放棄拍攝?!端膫€春天》更像是導演陸慶屹對父母及家人的回憶,也是對童年的找尋和對自己多年來的叛逆的救贖。而這種“救贖”的價值,還跳脫出導演個人的范疇,成為國人普遍具有的情感。
共同的鄉愁:從私人經驗到社會認同。個體自我轉化為某個階級與階層成員的自我、某種性別或性別取向的自我、某個亞文化群體的自我,如此,紀錄片便從純粹的“私影像”跨越到更具社會歷史意義的民族志影像。因此,作為私影像的《四個春天》,在傳播過程中展現的四個春節期間父母的生活及家人之間的日常相處,是千萬個普通家庭的生活縮影,從而將私人經驗變成了集體經驗,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獲得了歸屬感,因此獲得了廣泛的社會認同,成為了共同的鄉愁。
一、相濡以沫的父母愛情?!端膫€春天》中呈現的是四個春節期間父母日常生活的點滴:種菜、做飯、縫紉、修補、生火做熏肉、上山摘野菜、采藥……他們共同勞動,彼此分擔家庭責任。在這樣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父母之間甜美的愛情在不經意的筆觸中流露出來。拍照時,母親突然說讓父親記得給她洗袖套;父親嘗到美味的熱湯時喂母親一口;在山野田間,母親前面載歌載舞, 父親在后面笨拙地學著;父親拉琴,母親跳舞;金婚50周年,父母喝交杯酒,母親“指責”父親“看都不看我一下,只看到酒杯眼”;父親吃完飯去看下蜜蜂,母親打趣說:“你一天拿這個蜜蜂差不多像初戀情人啦”……鏡頭聚焦父母日常的舉手頭足,將父母之間如涓涓流水的愛情展現得淋漓盡致。影片盡管只呈現了四個春天,但人們仿佛看到的卻是父母50多年相互扶持、細水長流的幸福生活。
二、樂觀開朗的處世哲學。面對生活,兩位老人永遠秉持從容和樂觀的態度。日常生活中,母親張口就能唱歌;熏肉時,父親邊取熏肉邊感嘆“安逸,好玩的很”;爬山摘野菜時,父親的鞋子脫了底,他摘了干草稈,一邊捆綁住鞋底和鞋面,一邊笑著說“好玩”……無論年紀多大,父母總是保持著學習的狀態,學習使用微信、網購、嘗試養蜂……尤其是當姐姐去世后,經歷一段時間的灰暗后,父母懂得和自己和解,明白生活還要繼續,經常去姐姐墳邊摘辣子、種蓬花、唱歌。雖然父母也是眾多中國空巢老人之一,但父母卻并不孤獨,同時父母也教會子女獨立樂觀。正如母親所囑咐的,“如果我們不在了,你們要記得家里的傳統。記住,再怎么有錢也好,也要考慮居安思危,不要失去了自己生活的能力”。
三、和諧孝順的代際關系。盡管家庭并不富裕,但父母卻給了孩子們精神上的富足。父母對待孩子,永遠是尊重和愛護的。盡管父母也渴望含飴弄孫,母親給未來孫子的鞋子做好了,但父母卻給予了兒子最大的自由,并不催婚。面對身體不好的女兒,在第二個春天時,父母為女兒上山采藥材,手被白茅割了,卻不以為意。兒女們對待父母也是極盡耐心,哥哥陸慶松教父母如何使用手機看歌詞,如何使用微信,剛學會使用以后的父母開心大笑。
不論同輩之間還是代際之間,也都是兄友弟恭、和諧孝順。無論遠在羅甸的二伯生病后全家人從四面八方趕去看望,還是姐姐病重,兄妹之情、父母之情都溢滿屏幕。因此,即使離開家鄉已經64年的父親,卻依舊沒有身份認同危機,遭遇病痛的女兒也并未感到恐懼,更多的是對父母的愧疚。
《四個春天》的倫理困境
私紀錄片最大的問題可能反映在倫理道德方面,需要考量公開與不公開的內容界限。但在私紀錄片中,導演與被攝對象之間往往存在著特殊的關系,如何處理拍攝者與被拍攝者之間的關系及其中的倫理問題尤為重要。
拍攝時處理與被拍攝者的關系。導演陸慶屹一家很早就有拍攝影像、記錄生活的習慣。當陸慶屹提出拍攝的想法,家人給予很大支持,并且早已習慣面對鏡頭的家人在鏡頭面前表現自然。同時,拍攝的內容也僅限于日常生活,對于個人非常隱私的畫面呈現基本沒有。此外,導演本人也會在拍攝《四個春天》時,常常從攝影機后跳到畫面中參與父母的對話,這種拍攝方式對傳統紀錄片拍攝者而言是禁忌,但對陸慶屹來說, 他不愿做生活的旁觀者,而是希望做參與者。但隨著后期導演本人對電影更加深入的學習后逐漸退出參與鏡頭,更多的是作為影片的記錄者和拍攝者,而不是參與者。在這一過程中,經過四年的時間,拍攝對象逐漸忘記拍攝鏡頭的存在,最后呈現的畫面宛如一副天然的生活畫卷。
剪輯時素材的取舍。導演陸慶屹完全憑著一個人的力量,進入親密空間拍攝了240個小時的剪輯素材,為避免進入危險的境地,挑選出合適的素材非常必要。談到拍片最大的困難時,陸慶屹說:“困難是剪輯的時候中間停了一個月,剪輯我姐住院的那一段,從心理上是不敢看,想狠下心腸剪輯,可是做不到,過了一個多月。那一個多月里就看書,看攝影方面的書,在門口看看天,積蓄一些能量能夠讓自己去更好地面對,這個是唯一的困難”。姐姐患病、醫治、殯葬的影像,陸慶屹放進了影片中,原因在于在其地方文化中,生離死別不是忌諱,也不是隱私。但對于中國人來說,自古以來就崇尚“敬鬼神”,姐姐病逝相關的影像讓第二個春天增添了更多悲傷。但從一個角度來說,這一影像卻也呈現了地方的喪葬文化和死亡文化,也給予了觀眾更加強烈的沖擊。
結語
紀錄電影《四個春天》以極低成本收獲了較大的市場價值及觀眾的廣泛認可,其所具有的公共傳播價值在于導演個人身上所表現的救贖與懺悔是中國人普遍具有的。同時,影片中父母相濡以沫的愛情、樂觀開朗的處事哲學、和諧孝順的代際關系也傳達了中國人共同的鄉愁。作為一部記錄個人家庭私密空間和私密關系的私紀錄片,《四個春天》雖在處理與被拍攝者的關系及素材選取中面臨一定的倫理困境,但這并不影響這部影片的成功。(作者單位:北京交通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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