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蘅

視頻網站嗶哩嗶哩彈幕網2019 年的“年度彈幕”是awsl——“啊,我死了”這4 個字的拼音首字母縮寫,它可以說是賽博世界里土生土長的當代青年交流“暗號”。
我提這些不是為了科普青年亞文化,真正讓我感興趣的是那個“死”字,它表達的完全是戲謔情緒。二十幾歲的人到底年輕,死亡終究是意識中遙遠的事情,自然可以拿輕松的態度去對待。
但這種輕松只是這代年輕人生命觀的其中一面,另一個事實是:90 后已經開始寫遺囑了。2019 年9 月,中華遺囑庫向媒體透露了一個數字,在他們登記保管的15 萬份遺囑中,有178 份來自90 后。
立遺囑畢竟不是常規舉動,通常都起源于特殊的觸動。比如,目睹身邊人年紀輕輕就意外死去,尤其是身故之后身后事的紛紛擾擾。
年輕人群體中還有個更為尋常的現象: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主動給自己購買商業保險。2018 年,一個第三方平臺保險大數據調查結果顯示,90 后平均持有4 張保單。
在過去的觀念里,遺囑和保險似乎都不是年輕人會去考慮的事情?!叭涡詾⒚?、過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年輕人,實則可能比前輩們更懂得未雨綢繆。
這也許要歸功于“時代”。比如,年輕人的投保熱情很大程度上是被近年來熱起來的互聯網保險產品帶動的,雖然目前互聯網險種還不能完全替代傳統保險產品,但很多年輕人的保險意識借此被喚醒了。
可這也不意味著年輕人活得穩重、克制、健康。雖然有買重疾險的覺悟,卻沒有看體檢報告的勇氣,甚至去體檢也需要心理建設;雖然年紀輕輕就往保溫杯里加進了枸杞,但熬起夜“爆起肝”來也慷慨豪邁。這代年輕人,可夠“分裂”的。
年輕人的種種迷惑行為,仿佛一個矛盾綜合體。這代年輕人目光夠長遠,但未必足夠成熟。對“死亡”“重病”這樣嚴肅的命題,還是下意識地逃避。
當然,所有關于死亡的思考,最終都要落到“該怎么活著”。這讓人想起保羅·柯艾略的名作《維羅妮卡決定去死》。為什么維羅妮卡決定去死?她想不明白活著的意義。生活看似歲月靜好,卻沒有一絲波瀾,令人窒息;周圍的一切都看起來那么荒謬,而自己卻無力改變。作家安排少女在被告知去日無多后的短暫日子里,徹悟到生命的意義、點燃生活的熱望。這樣極端的情境設定,透出哲學家般的狡黠和悲憫。
雖說現實中的年輕人不至于像小說人物那樣時時陷入悲觀、常常感到虛妄,但當談論生死的時候,同樣會更多地思索“我”,探究“我與世界的關系”,思考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麻煩的是,“我該怎么活著”“我與世界的關系”,沒有標準答案可供參考。所以,年輕人陷入迷茫,被心理問題困擾。負面情緒乃至心理疾病當然是很糟糕的體驗,但換個角度想,年輕人不再忌憚談論自己內心的困惑,何嘗不是一種觀念上的進步?
“分裂”的年輕人,自有一套與世界相處的方式,一套尚未成熟的方式。人生唯一確定的事情,只有出生和死亡,終其一生,人都在探索生死之間的可能性?!胺至选贝蟾旁醋浴跋胩唷?,可是,相比閉上眼睛按部就班過一生,“想太多”反而是更有意義的活法。
(摘自2019 年12 月26 日《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