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一狼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曾遇到一個待我非常好的語文老師,她總是盤著一頭烏黑的秀發,穿著得體溫柔的旗袍式裙子。她是我年少時第一個偶像和榜樣,盡管她對此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自己曾是一個小姑娘心中英雄一般的存在。那個小姑娘那么努力想要學好語文,想努力描繪自己遇到的一草一木,都是因為想看她溫柔地笑著說一句“你真棒”。那時我一度想,未來當一個語文老師也不錯,去培養出眼睛閃亮亮的、對未來無比期待的孩子們。
直到她在課堂上拿出我的作業,忍著笑意說:“來,接下來我們說一下某某同學的這篇作文,雖然有些荒誕,但是后面寫得還不錯……噗……”
那次的作文題目是《一件難忘的事》,而我寫的是第一次登臺表演,開頭我寫道:“舞臺上干冰融化,煙霧升起,我和小伙伴們在霧中跳舞,如夢似幻……”
我永遠記得老師帶著笑意念到這里時,班上同學拍桌大笑的場景。
老師忍著笑意對大家說:“雖然有點兒荒誕,但除了這個部分,其他都寫得很好。”
她或許覺得這是一件小事,但是她不知道這件事由一個十歲孩子極度尊敬的長輩做出來,對這個孩子來說幾乎是天翻地覆。
老師后來曾找到我,問:“那次舞臺表演我也在,根本沒有干冰和煙霧,你為什么要寫這些?”
“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夢幻……”我囁嚅地回答道。
然后老師就笑了,笑完對我說:“好了,我知道了。但是你要記得,以后寫作文不要隨便寫這種不真實的東西。”
我盯著發下來的作文本,看著那一段被鮮紅的筆圈起來的句子,以及旁邊批注的“太過荒誕”和四個巨大的驚嘆號,一度被自我懷疑淹沒。
要不是初中時遇到鼓勵我、夸贊我有靈氣的那位恩師,把我覺得羞恥的、一時沖動寫的作文當作范文在班級上念,一點點給我自信,我可能再也不會寫“不規矩”的夢了。
記得有次命題作文是寫一代梟雄曹操,所有人都在點評這位歷史人物的成敗,只有我克制不住地以曹操小妾的視角寫了這個梟雄的一生。
交卷后我后悔了,這符合歷史嗎?這會不會太過荒誕?這似乎不符合老師的命題……我如此焦慮,所以你們應該能明白當老師在課堂上說“我有一篇很有新意的作文要念給你們聽”,而那正是我的作文的時候,我的心情吧?那種突然被一位長輩從水中拎出來,告訴你“你很棒”的感覺。
每個人應該都有那樣的一瞬間,那個人仿佛是命運派給你的天使,點撥你走上冥冥中屬于你的那條路。就是這個瞬間,我得到了救贖,因為起碼有一個人告訴我——你做的夢并不荒誕,也不可笑,你所幻想的一切都讓我覺得驚喜,覺得你與眾不同。
于是有了現在的我。
我寫《半面妝》的時候,無數聲音告訴我“你不行”,出書之前還有人跟我說“這書看上去沒有賣點”,后來憑著這本書,我也算是個暢銷作者了。而寫《大唐司天監》的時候,依然有人說“這個題材有點兒大,可能不大適合女孩子寫”,可后來呢?這本書讓我在簽售的時候得知我多了很多男性讀者,他們有的還叫我“狼哥”……
所以你看,這漫長的一生,似乎無論你做什么夢,都會有人說你的夢太過荒誕。他們或許并沒有什么惡意,只是從他們的世界來看,你確實是荒誕的那一個。
選擇文科還是理科,畢業后留在一線城市還是回老家?并不想從事的專業和自己的興趣怎么抉擇……在你未來的人生路上,永遠有夢和現實的拉扯,永遠會有人說“你不要再做夢了”。說出這些話的人,甚至可能是你最親密的人。
我們都不要怕,一起咬牙努力,奔跑著迎接這一切吧。
帶著我們的夢想。一起。
(摘自《漫客·小說繪》2020年1月上半月刊,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