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中國種業要事點評

佟屏亞

（中國農業科學院，北京 100081）

一滴水珠能夠反映太陽的光輝，一例事件可能蘊含豐富的經驗。對中國種業年度要事的盤點與評述，清晰地呈現出種業發展的脈絡，告訴我們2019年的經驗和教訓，新的一年的前景與難點。把控種業的利弊得失，凝聚共識，形成合力，繪制更新、更美、更具創造力的種業藍圖。

1 “品種井噴”是機遇還是挑戰？

何謂“品種井噴”？通常選育一個品種需要三五年，審定一個品種也需要三五年，這樣累加起來差不多就是“十年磨一劍”。深化種業“放管服”改革，是種業市場化程度提高的一個標志。綠色通道、聯合體、企業聯盟、引種備案制，使審定品種像裂變一般呈幾何倍數井噴而出，一時間呈現千帆競過、百舸爭流的局面。

點評：“品種井噴”之后可能產生的連鎖反應有市場品種增多，渠道資源收窄，廠商競爭加劇，銷售價格走低，促銷費用增多，利潤空間變薄，市場份額壓縮，生存變得困難，開始抱團取曖，或者關門歇業，這都是“井噴”的必然結果。最后遵循一個規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泥沙。

有專家指出，“品種井噴”的背后是以品種數量搏取品種質量，以節約審定時間換取競爭（發展）空間。科技創新是一個資源、經驗、時間長期積累的過程，機會對任何企業都是公平的。品種井噴是市場自由化的產物，是政策開放度的體現；既然源于市場，就需要遵守市場規律，即從無序到有序、散亂到一統，兼并、整合、淘汰，最后龍頭企業出現。國家通過政策寬松化，將檢驗企業的真實創新能力，以市場化之手發展和提高市場集中度，讓市場決定競爭參與者的去留，通過自由競爭讓市場從分散走向集約，去偽存真，淘汰非專業和沒有競爭力的散戶、小公司，讓市場走向科學化、規范化。品種井噴的最大受益者將是真正有科研育種實力和品種運營能力的專業化公司，也必然會誕生世界級種業公司和全產業鏈的綜合性農業服務公司，強大種業，保障國家糧食安全。

2 歷經種業“寒冬”之后緊跟的是“嚴冬”

在種業國際化步伐加快的背景下，最新流行語“種業寒冬”導致行業蕭條的話題籠罩市場，競爭激烈，利潤降低。有報道指出，現在只是“種業寒冬”，緊跟之后出現的是“種業嚴冬”，更艱辛的蹉跎歲月還在后面呢！多數企業都在壓縮固定資產投入，規范流動資金，減少研發投入，有大量的外部資本開始撤退。尤其是種業上市公司，2019 年前三季度報表均比去年同期嚴重虧損，多家新三版種業退市呈現常態化。業界驚呼“種業寒冬”太可怕了！

點評：所謂“種業寒冬”或“種業嚴冬”源于“品種井噴”。按照馬克思的理論，這就是“危機”！市場競爭是永遠存在的，行業發展減速是有規律的。在種業快速發展時期，資本市場對于種業“一窩蜂”的追捧，在資本的推力下，整個行業處于一種亢奮狀態，大多有跑馬圈地的意圖，但這樣的瘋狂到底不是一種常態。現在“種業寒冬”下資本撤退了，真情就露出了水面。對于種業公司來說，做大做強的愿望是好的，但當瘋狂擴張抵押投資遇到資金危機，公司就可能面臨巨虧的風險。有專家指出，中國“種業寒冬”或“種業嚴冬”可能還要持續至少三五年，能闖過來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凡事最怕深究，如果仔細推敲，“種業寒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辯證地說，其實是一個行業淘汰洗牌的過程。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在行業低谷期強勢進入，優秀者越有可能成為行業的領軍者。中國種業正處于爬坡階段，種子市場混戰的局面很快就會過去，強者越強的時代已經來臨。中國種業需要建設自己的民族品牌，需要有雄心壯志、有資金實力的企業來建設強大的研發團隊，要做探索者，鼓勵創新積極性，在行業低谷期尋找機遇，砥礪奮進。競爭必然會有勝敗，是金子總會發光！

3 種子市場競爭盡顯洪荒之力

在新品種連年井噴、市場滯售形勢下，種子營銷從“賣方市場”演變成“買方市場”。銷售高峰延后，種子價格分化，聰明的老板一改往日隨波逐流的被動營銷局面，促銷種子只爭朝夕。速度與效率是最好的營商動力，速度決定企業進入市場時機，效率幫助企業提高競爭活力，打破常規，下沉渠道，縮短銷售路徑，從坐商變游商，趕大集進村莊，抓住瞬息萬變的商機，在新年剛過春節來臨之際就開始促銷種子了。

點評：速度和效率之于企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隨著金九銀十的觀摩會漸漸落幕，種子銷售戰火開始熊熊燃起，整個行業都抓住最短暫、最好的營銷時光尋求市場突破。企業或經銷商盡顯洪荒之力開展促銷種子宣傳戰、價格戰、獎品戰，專業策劃，專家站臺，到處有經銷種子的宣傳車，鑼鼓聲聲，彩旗飄飄，標牌林立，人頭攢動，采取各種花樣翻新的誘惑營銷方式激勵農民的購買沖動，擺酒宴、砸金蛋、摸大彩、送贈品，五花八門的誘惑完全掩蓋了經銷品種的質量，給假冒偽劣種子創造了進村入戶的通道。違背市場規律的不健康做法被廣為傳播，成為不法商販借以制假售假的手段。其結果可想而知：種子促銷掖著騙，贈品種類經常換，種子價格非常亂，套牌種子很普遍。出貨為王，凈倉是福！

一家種業老板電告：越來越多的企業渠道建設細化到鄉鎮，有的種業老板甚至挾代理商或批發商進村入戶直接與農民打交道了，把傳統的種子市場二級代理模式變成一級，消費主體轉移和傳統主流渠道被分割，呈現多元化、碎片化、網格化，曾經牛極一時無愧為中流砥柱的縣級代理商日子不好過了，競爭對手的產品數量和種類不斷遞增，營銷地盤被瘋狂蠶食，錙銖必較，分毫必爭。經營成本居高不下，價格從透明到裸露，經銷規模和盈利空間進一步壓縮，終端勢力正在吞噬經銷商已經占領的空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地盤和客戶被蠶食搶光，面對無限的困惑與糾結不知今年能否挨過這一關逆勢突圍？

優勝劣汰、物競天擇是生物進化乃至市場競爭的基本法則，要清醒意識到，創新是社會進步的最大力量，在品種為王的時代，品種創新始終是種子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分析幾年的種業落敗和倒閉情況，全國每落敗30～40 個公司，西北基地要垮掉一個3000 萬資產的制種公司。即使是上市公司，一旦陷入“沒有好品種”窘迫之境，也難逃銷售額逐年下降的厄運。誰能活下去？誰能走出來？有多少企業可能在激烈競爭形勢下繼續前行？

4 農資打假“讓違法者付出付不起的代價”

在2019 年全國“兩會”上，農資產品“打假”再次成為代表委員的熱門話題。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依法打擊制售假冒偽劣商品等違法行為，讓違法者付出付不起的代價。這是《政府工作報告》連續6 年將農資打假列為年度工作重點。彰顯政府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的誠意決心，有的放矢，切中肯綮。

點評：今天的種子市場亂七八糟的假劣種子讓人眼花繚亂，胡言亂語的促銷廣告讓人心煩意亂，蠱惑人心的花樣贈品讓人方寸混亂。國家在農資市場打假方面創新了一些制度，如巨額懲罰、內部舉報人、建立誠信黑名單、沒收和全部銷毀假冒偽劣產品等，但依然未能形成實質上的威懾力。在利益驅動下，紛亂如麻的問題依然在“管”上出問題。更令人擔憂的是，隨著打假技術的不斷提高，造假水平也更上一層樓，至為關鍵的因素依然是制假售假的暴利遠高于所能付出的成本，何況當下犯罪分子反偵查手段越來越隱蔽，打假難、假貨認定難，執法周期長、成本高。更關鍵的是直接損害了政府的公信力，玷污了法律的權威與尊嚴。

利民之事，絲發必興；厲民之事，毫末必去！重拳出擊、重典治亂。期待政府部門從完善立法入手，嚴重違紀違法人員必須受到嚴厲的法律制裁！政府如能像治酒駕入刑一樣地去治理，或者像對付欠債老賴一樣出具相關的法律政策，讓他們一輩子不能乘飛機、坐高鐵。對屢教不改、累犯慣犯從重處罰，提高制售假的違法犯罪成本，讓違法者傾家蕩產，這樣才能不斷接近“天下少假”、并實現“天下無假”的目標。

5 我國農業植物新品種權年申請量居世界第一

從農業農村部、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國家知識產權局共同舉辦的中國加入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公約20 周年座談會上了解到，2018 年我國農業植物新品種權申請量達到4800 多件，相當于前10 年的申請總量，2017 年、2018 年的申請量連續位居世界第一。

點評：農業植物新品種權是指完成育種的單位或個人對其得到授權的農作物新品種依法享有的獨占權，與專利權、著作權、商標權一樣屬于知識產權范疇。1999 年4 月23 日，我國加入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聯盟，成為第39 個成員國，開始受理國內外植物新品種權。截至2018 年，我國農業植物新品種權申請量超過2.6萬件，授權近1.2萬件，水稻、玉米、小麥、棉花、大豆五大主要農作物70%以上的主導品種都申請了植物品種保護權，推廣面積占其主導品種推廣總面積的80%。

知識產權保護是創新驅動發展的“動力”，是國際貿易的“標配”。中國知識產權保護和技術創新正在形成良性互動，助力中國實現從技術引進向自主創新轉型，為全球創新成果共享牽線搭橋，為人類科技進步輸送動力。過去幾十年來，中國堅定不移實施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在加強知識產權制度建設、完善相關法律基礎、打造專門法院等基礎設施方面取得重大成效。與此同時，知識產權保護效果、運用效益和國際影響力不斷得到提升，實現了由知識產權弱國向知識產權大國的跨越。

但要指出，我國農業植物新品種保護依然面臨大而不強、多而不優、保護力度不夠、侵權成本較低、維權手段較少等問題，要盡快構建中國特色的植物新品種保護體系，加大對侵權假冒行為打擊力度，推動將品種權納入知識產權嚴重失信主體聯合懲戒清單。我國種業發展需要自主創新才能走出“寒冬”，首先要保護好知識產權，才會有外部資本進入種業并發展壯大與國際種業競爭。

6 對違法種子堅決“零容忍”，現場銷毀

9 月10 日，由農業農村部主辦，甘肅省農業農村廳、張掖市人民政府承辦的“全國農作物種子打假維權現場活動”在張掖舉行，各省（區、市）種業管理部門以及農業綜合執法機構、科研機構以及企業代表100 多人參加。農業農村部發布種子違規違法10 項典型案例。在打假維權活動的現場，1.33多hm2違法侵權玉米制種田被當眾銷毀。

點評：張掖市是全國最大的玉米制種基地，玉米制種面積常年保持約6.67 萬hm2。2014 年以來，張掖市立案查處涉種違法案件156 起，移送公安機關追究刑事責任66 起，依法追究刑事責任57 人，維護張掖國家級雜交玉米種子生產基地生產經營秩序。圍繞“加強農業知識產權保護，嚴厲打擊侵權行為”，農業農村部加強農業植物新品種權市場監督力度，打造公平合法有序的種業發展環境。在亂象叢生的種子市場，必須要有這樣一道緊箍咒，對其中的害群之馬堅決繩之以法。徒法不能以自行。既然有法可依，執法部門就要有法必依、執法必嚴，讓違法者必受追究，決不讓違法者攪亂種子市場、侵害消費者權益。使得套牌侵權等違法行為大幅減少，種業競爭力不斷提升，種業創新環境和營商環境進一步改善。

農業農村部發布違規違法典型案例，有助于強化知識產權創造、保護、運用，大力推進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努力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和現代種業強國建設，正確引導植物新品種維權執法，加大對侵權者的威懾，增強權益人維護權利的信心，進一步強化尊重種業知識產權的社會意識，保障公平競爭的種子市場秩序。

7 國際會議品鑒：東北品種最多，五常稻米最好吃

2019 年10 月10-14 日，第二屆中國·黑龍江國際大米節在哈爾濱國際會展中心舉辦，國內外稻米參展商、相關行業代表等3000 人參會。共征集稻米樣品251 份，其中國外樣品45 份。經過現場品評品鑒，評選出金獎2 名：越光（日本）、五常五優稻4 號；銀獎3 名：吉源香1 號、寧粳43、吉農大531；銅獎5名：龍稻27、松粳28、南粳46、五優稻4 號、吉源香1 號；優秀獎10 名；位列第21～30 名的品種為“優秀入圍獎”。在獲獎的20 例稻米中，東北品種最多，五常五優稻有4 例；其他地區為寧夏2 例、江蘇1 例。

點評：為保證品評品鑒的國際性、權威性、公正性，大米品評品鑒活動采取儀器檢測和專家品評相結合的方式。整個品評品鑒過程由公證機關監督，盲樣品評，做到程序規范、指標合理、方法科學、公開公正，評審結果獲得評審專家、參評單位和消費者認可。我們國家傳統上是南方人吃秈米多，北方人吃粳米多，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吃粳米的人群越來越大，而且對品質的要求越來越高。

黑龍江省產出的五常大米是本屆國際品評品鑒會的最大贏家。五常大米為什么受歡迎？有得天獨厚的好環境、好水質、好土壤、好氣候、好品種，孕育出的稻花香大米清淡略甜，飯粒油光，芳香爽口，好吃又好看。五常農民保持綠色種植、人工收割、自然晾曬，在加工過程中堅持高標準、重品質。黑龍江省水稻品種五優稻4 號（稻花香2 號）力壓國內外參賽品種，在國際稻米產業界發出響亮的中國龍江聲音，提升市場美譽度，讓全世界喜歡黑龍江產出的五常大米。

8 玉米機收籽粒艱難邁步“最后一公里”

2019 年玉米收獲季節，從東北到西北，從山東到山西，從河南到河北，幾乎每天都有企業召開玉米機收籽粒品種現場觀摩會，緊鑼密鼓，你方唱罷我登場。據中國農業大學工學院張東興教授著文《我國玉米全程機械化進展與展望》報道，“全國機收籽粒面積僅占玉米面積5%左右”。就是說，現今全國約80%以上的玉米采用摘穗型收獲機，玉米機收籽粒艱難邁步“最后一公里”。

點評：玉米機收籽粒技術是一項系統工程，能夠減少果穗儲運、晾曬、脫粒等作業環節，降低勞動強度，節約人力成本，降低晾曬、脫粒過程中的籽粒霉爛與損失，促進土地規模化經營。我國培育的適宜機收籽粒的玉米新品種逐年增多，適用型玉米籽粒收獲機械快速發展，但農地經營規模和烘干設備限制玉米機收籽粒進程。據作者調研資料，全國玉米機械收獲作業有3 種情況：一類是完全實現機收籽粒，如黑龍江農墾總局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基本實現耕地集約化、經營規模化、全程機械化，大部分玉米采用機收籽粒作業和烘干作業。二類是機收果穗風干后量價出售。東北地區有些農業合作社、規模種植戶仍愿意實行機收果穗。當前因籽粒烘干設備主要集中在糧儲企業，中間糧商主導玉米市場收購價格。農民形容：市場一個價、地頭一個價、秋收一個價、開春一個價。玉米收購價格起伏，農民惜售新糧，愿將機收玉米果穗存入露天玉米簍子風干晾曬，待來年4-5 月量價出手。三類是玉米收獲季節中間糧商田頭議價收購果穗。黃淮海地區實行聯產承包制，地塊分散，品種有差異。大型粒收機具和烘干機具價格百萬，小型糧食烘干設備不足，缺乏專用糧食烘干及貯藏服務。中間糧商田頭議價，機收果穗。2019 年每個玉米果穗價格大約是0.1 元左右。國家正在組織發展家庭農場或農業合作社，承包土地實行規模經營，加大購置糧食烘干機補貼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