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碧：不斷嘗試是為了更好地聚焦

彭一皓

好老師要擁有個人時間

畢業入行時，張碧才21歲，一張白凈的娃娃臉更是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偏小許多。

初登講臺即成為班主任，而學生的父母不僅大多已過而立之年，還不乏教研員、教授等專業人士，如何讓學生家長信服？沒想到，張碧很快有了答案。

初出茅廬，在班級管理上，張碧選擇了她如今戲稱的最笨的方法，“堆積時間法”。下午放學后，她也不去吃晚飯，就待在教室里坐著，方便學生隨時提問，或者待學生們全部回來后，給大家開個小灶加餐。對學生這般全心付出，張碧很快獲得了家長們的認可，“整整第一年，我從來沒吃過晚飯，一到下午放學，我就去教室坐著陪學生，那會兒班上很多調皮搗蛋的孩子，我心想，只要我在教室一直坐著，他們就翻不起大浪。結果是，家長們都非常認可和欣賞這樣的付出方式”。

但第二年，身體頻頻亮紅燈，給張碧敲響了警鐘。最折磨她的是腸胃炎，受不了饑餓，一有饑餓感，不吃東西便會疼。歸咎原因，全是第一年不吃晚飯欠下的賬，“在身體亮紅燈之前，我還想得可美了，不吃晚飯守著學生，又能做好工作，還能順便減肥，多好。”但身體的不適迫使張碧放緩了節奏，她也得以重新思考堆積時間的做法對教師職業是否合理且長久，“把個人所有的時間花在學生身上，每天圍著學生轉，這樣真的能教育好學生嗎？”張碧追問自己。

生活全是學生，帶來的結果是教師圈子狹窄單一，然而，這樣的老師又如何帶給學生新的、豐富的知識和體驗呢？

同行的“失敗案例”也給張碧帶來更深入的思考。有位老師在帶某一屆學生時，三年全心全意付出，將所有時間用在學生身上，結果的確是對得起老師付出——許多孩子升入市內數一數二的高中。然而，高中時，轉折來了，這批學生成績出現逐漸下滑的現象，在高考時均未能升入較好的大學。

在張碧看來，正是老師的過度付出，讓學生失去了自主學習和自我成長的能力，“一個孩子他該經歷的，一定要讓他早點去經歷。比如說他最終要在大江大河里面游泳，你就不能夠只是帶他在游泳池里面游，甚至給他配備游泳圈。既然他最終要到大江大河里，你干脆小時候就讓他去摔一跤，摔著摔著就會游了。”

意識到時間堆積法的不合理面后，張碧將自己解放了出來，從“時間育人”轉為“制度育人”。獎勵制度、懲罰制度、操行分制度，在諸如此類制度的合理建設下，哪怕不再有老師守著，班級也依舊良好運轉。

從班級管理中解放出來，如今，張碧多了不少個人時間。其實也沒閑著，她忙著學習生涯規劃、心理學，努力拓寬自己。偶爾和各行各業的朋友坐著喝茶聊聊天，是她最喜歡的放松方式，這些學習和與“外界”的來往，充實著張碧的教育生涯，也讓她面對學生提出的任何問題都能接得上招。

好教育要走入學生世界

幾年前，在學校組織安排的課程中，張碧學會了心理療法的沙盤技術，她很快將新技能運用在了班級管理中，但推進過程并不如預期的順利。在訪談學生小杰時，“阻力”最為明顯。小杰在班里人緣不好，任誰和他同桌，都以吵架搬離桌子為結局。至于成績，也總是倒數三甲。張碧本想借著沙盤療法，悄悄打開小杰的內心，但小杰卻明顯抗拒，并不愿開口聊天，問什么，一律說“不知道”“沒為什么”“就這樣子”……

第四次沙盤訪談時，小杰依舊滿臉不情愿，張碧不得已使出“大招”——只要小杰完成沙盤，就可以不做當天的作業。“利誘”之下，小杰一邊制作沙盤，一邊總算開了口。他說，他并不是不想學習，只是家里太吵，實在學不進去。一歲多的妹妹永遠在啼哭，爺爺生病臥床，奶奶每天打零工賺生活費，妹妹哭了，只有他去哄，還得給妹妹做吃的。媽媽在外地，一兩年回來一次，爸爸離異后再沒回來看過他。

聽完一切，張碧瞬間理解了小杰。在這樣一個生活都尚且不能保障的家庭，安靜地、沒有干擾地學習顯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面對這樣的情況，如果老師還一味地逼迫孩子學習，結果也許會適得其反，令學生的反叛情緒更嚴重。

張碧決定在學業上放過小杰，讓他能以更舒適的方式待在班級。一切的前提是——小杰得學會做人。學會做人的第一方面是要遵守班級紀律，比如上課不能睡覺、講話；第二方面是要與人為善，同學之間相處要多些寬容，更不能交談間亂罵臟話。在張碧看來，即使小杰的學業無法提升，教他學會做人，也能讓他將來行走社會時少走些彎路。一年過去了，小杰的社會習性收斂了很多，而沒做要求的成績也在悄然中得到些許提升，“好的老師一定要走入學生世界，一個學生在學校的表現，是多方面決定的。這個世界不僅包括學生的心理世界、還包括他的家庭，乃至結合整個社會背景。”

走入學生的世界，是一件極其考驗老師耐心與責任心的事情。打開小杰心扉，張碧花了近半年時間。此外，談一次心，小杰只能保持一段時間，于是，又要再談一次心，再保持……令張碧欣慰的是，如此往復，小杰總算在以螺旋上升的方式緩慢進步。

張碧說，對如小杰一般的學生決不能放棄，還有更重要的意義，就是讓孩子們感受到老師的公平。無論成績的好壞，老師的愛與關注是同樣的，

當初，和張碧一同入校的兩位老師，或是受不了工作的瑣碎，或是和學生的相處缺乏感情，皆已辭職轉行，但張碧從未打過退堂鼓。大學畢業前，張碧在保持成績常年前三的同時，嘗試過許多各行各業的工作。家里人都是教師，要不要同樣走上這條道路，張碧希望在不同工作的嘗試中找到答案。張碧說，不斷嘗試是為了更好地聚焦，選擇一旦確定，要做的便是全力以赴。